《有限与无限的游戏》阅读理解17:
第六章:我们出于社会原因而控制自然
本章内容通俗易懂,也许是因为读了前面的章节,我的头脑里有了脚 手架,所以本章内容才通俗易懂。不管如何,总之,我在读它的时候没有太多的不理解,所以我也不过多地解释。其实,这种阅读的流畅感从上一章就开始了。
这种感觉也正是我所追求的。正是我一句一句地阅读这本书的想要达到的效果。
读懂了,是一种爽的感觉。就象阿基米德光着屁股从浴缸里跳出来,大喊“我知道了”的情形。
原文照录,有少许的读后感。希望大家也能同样毫无障碍地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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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出于社会原因而控制自然。对自然的控制随着我们预测自然过程结果之能力的提高而提高。因为各种预测是相互抵牾的解释,所以身为解释,它们之间有可能会相互争斗。实际上,预测是游戏大师最高超的技能,因为若没有预测,对敌手的控制会难上加难。随之而来的便是:我们对自然的支配,并不是为了实现某些自然结果,而是要得到某些社会结果。
一小群物理学家,使用最高级的已知抽象计算方法,发现了亚原子反应的可预测序列,而这直接导致了高热原子核反应炸弹的建成。诚然,核弹的成功爆炸证明了物理学家的预测,但是我们引爆核弹并不单是为了证明预测的正确。我们引爆它,是为了控制百万人民的行为,并确定我们与他们之间的关系。
这个例子显示的,并不是我们可以将力量施加于自然,而是我们试图掩饰我们彼此间争夺权力的欲望。这便提出一个问题,即在我们对自然的态度中,若放弃权力策略会带来什么样的文化后果。对自然的不同态度,大致可以这样概括为这样两种:将自然看成充满敌意的他者,它的基本目的在于同我们的利益为敌,我们得到的结果便是「机器」;而学会规范我们自己,以适应自然秩序最深的可辨模式,我们得到的结果便是「花园」。
我们这里使用的「机器」指的是技术的无所不包性,而并非实际的技术──是使人注意到技术机器理性的一种方式。我们可能会为来自于天才发明家或工程师充满想象的技术发明而感到惊奇万分,但是技术本身并无让人惊奇之处。物理学家的核弹,和穴居人的杠杆一样,完全是机械性的,都是可计算的因果序列的运用。
「花园」并不是指房屋旁边或城市边上的一小块有边界的土地。它不是人们生活在旁边的花园,而是人们生活于其中的花园。它是一片生长之地,具有最大化的自生力。打理花园,并不是加入一种嗜好或娱乐,而是去设计一种文化。在这种文化中,我们能够调整自己以适应自然中可能的最大范围的惊奇。园丁对于自然秩序的深层模式是高度留意的,但也意识到永远有大量事物尚处于他们的视域之外。打理花园,是一项视界性的活动。
机器和花园并不是绝对相互对立的。机器可以存在于花园中,正如有限游戏可以存在于无限游戏中一样。
问题并不在于要将机器排除在花园之外,而是要问机器是否服务于花园的目的,或者花园是否是机器的目的。我们很熟悉一种机器化的花园,看上去似乎果实累累,但走近再看,会发现这里并不鼓励自然的自发生长,而是对自然的开发利用。
机器与花园,人们对待自然的不同态度。对待人也可以有这两种不同的态度。孩子是机器还是花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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机器与花园之间,最根本的区别在于机器是由外力驱动的,而花园是自然生长的,其能量来自于它自身。
当然,人类已经建造了极为复杂的机器:比如航天飞机,它能在真空中连续运转数月,以高度精确性完成复杂任务。但是这些机器都不具有内在自发的动力源,永动机这样的机器不可能被造出来。机器必须被设计,被建造,被驱动。
当然,人们能够运用各种化学和技术策略来打理花园,所以我们能说「种」食物,并把种出来的食物叫做「产品」。但是我们找不到任何办法使有机的生长无中生有。肥料、除草剂等等的施加,都不是对生长的改变,而是对生长的促进,以此来适应自然的生长。植物,是不能被设计或创建出来的。虽然我们似乎给予它「燃料」──肥沃的泥土和适当的养料,但对「燃料」的利用还是有赖于植物自身的生命力。机器既依靠它的设计者,也依靠操作者来提供燃料和应对消耗。机器丝毫没有任何自发性或者生命力的痕迹。生命力不能被给予,只能被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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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然至大无外,也至小无内。自然是无法被分割的,因此不能被用来反对自身。大自然中的生物和非生物之间并不存在固有对立,也不存在哪一方更自然些。比如,农药的使用会杀死某些生物,阻碍生命体的自
发生长,但播撒农药并不是一种非自然的行为。自然并没有被改变。所变化的只是我们调整自己以适应自然秩序的方式。
我们与自然有关的自由,并不是改变自然的自由。这种自由并不是握有对自然现象生杀予夺的大权。它是改变我们自己的自由。我们完全可以自由设计一种文化,这种文化意识到生命力是不能被给予,只能被发现的,以及自然界中固有的自发生长模式不仅应被尊敬,而且还要被歌颂。
虽然「自然秩序」是一个通用表述,但是它掩盖了一些东西。更准确地说,我们发现自己不是与自然秩序,而是与自然不可化约的自发性,在进行着斗争。自然至大无外,至小无内,在自身之内并无对立,它也不受非自然的影响──这些都并非秩序的表达,因为它对所有与文化有关的事物保持绝对的无动于衷。
自然运动的源头永远来自它自身,实际上这一源头即是自然自身。这便与我们自己运动的源头迥异。这并不是说,自然因为不遵循秩序,因此是混乱的。自然既不混乱,也不井井有条。混乱和秩序描述了我们对自然的文化体验。从程度上来看,自然无动于衷式的自动性似乎与文化上的自我控制颇为合辙。一场飓风,一场瘟疫,或地球的人口过剩,既摧毁了一些人的文化期待,也遵从了另外一些人的预期,在前者看来,自然是混乱的,在后者看来,自然则是有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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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们与自然的关系中存在着一个悖论之处:一种文化越是深沉地尊敬大自然的无动于衷,就越能创造性地呼唤出它自己的自发性以作为回应。我们越是清晰地提醒自己,我们对于自然不可能有任何非自然的影响,我们的文化就会越饱含自由地拥抱惊奇与不可预知性。
人类的自由并不是凌驾于自然之上的自然。它是成为自然的一种自由,也即,以我们自己的自发性来与自然的自发性相应答。虽然我们能够自由地成为自然,但我们并不是通过自然变得自由,而是通过文化,通过历史。
我们与自然的关系中,存在着一个矛盾:我们越是勇猛精进地推进自然与我们自己计划的一致,我们就越是受制于它的无动于衷,面对它不可见的力量就越是脆弱。我们对于自然过程施加越多的强力,我们在它面前就变得越无力。在几个月里,我们就能砍倒一整片数万年才长成的雨林,但是,面对这片土地上接下来发生的沙漠化,我们却无能为力。当然,沙漠是自然的,丝毫不逊色于森林是自然的。
自然如人。我们与人的关系何尝不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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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矛盾在机器的问题上最为明显。我们使用机器来增强自己的力量,以实现对自然现象的控制。只须动动手指操作机器,一队工人就能在崇山峻岭和茂密的森林里开出六车道的高速公路,或者将湿地抽干,建起购物中心。
机器在这样的任务中极大地辅助了操作者,但它也制约了其操作者。正如机器可以被认为是工人延长了的手和腿,工人也可以被认为是机器的延伸。所有的机器,特别是非常复杂的机器,都需要操作者将自身置于被提供的特定地点,机械性地工作以适应机器的功能。人为了控制而使用机器,却被机器所控制。
要操作一台机器,人们必须像机器一样地去运作。使用一台机器来做我们不能做的事情,我们却发现自己必须做机器所做的事情。
当然,在我们操作机器的时候,机器并不能将我们变为机器。而是,我们为了操作机器,将自身变成了机器。机器并不将自发性从我们身上偷走,而是我们自己将自发性丢在一边,否认了自己的原创性。操作机器,并不涉及什么个人风格。机器越是有效率,就越是将我们的独一无二性限制或吸收在对它的操作中。
实际上,我们会认为操作的风格根本不属于操作者,而是内在于机器本身的。广告人或者制造商在谈及他们的产品时,好像是他们设计出风格并将其注入产品中。绝大多数消费品都是「风格化的」,因为它们实际上将消费者的行为或品味标准化了。在一个绝妙的矛盾中,我们被驱使着购买一件「风格化的」人工制品,是因为其他人也在买它──也即,我们被要求通过放弃自己的天才来表达自己的天才。
我们抱着机器能提高我们自由范围的信仰去使用机器,结果却只是减少了自由,在这一个意义上,我们使用机器来反对我们自己。
悖论,这个词多次出现。学哲学,让我们反思自己思想与行为的怪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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机器以另一种方式自相矛盾。正如我们使用机器来反对我们自己,我们也使用机器来反对它自身。机器并不是某种做事的途径,它横亘于做事的途径之中。
当我们使用机器来实现自己的目标,那么要等到我们使用完机器之后,要等到我们脱离机器方式时,我们的目标才算实现。因此,技术的目的在于消除它自身,成为沉默的,不可见的,无须负责的。
比如说,我们购买一辆汽车,并不仅仅是想拥有一台机器。实际上,我们购买的根本就不是机器本身,而是通过汽车我们所能拥有的事物:快速将我们从一地带往另一地的方式,成为他人艳羡的对象,免于天气的干扰。同样的,一台收音机必须停止作为一架设备的存在,而成为声音。一台完美的收音机不会将任何注意力集中在它自身,却会让我们仿佛身处于它的声源中。我们既非观看一块电影荧幕,也非看电视机。我们所观看的是出现在电视机里或电影荧幕上的影像,而当设备闯入我们的视线时──电影失焦或者显像管出问题──我们还会不胜其烦。
当机器运作良好时,它就不在那里了,但我们也一样不在。收音机和电影使我们能够去往我们神游之地,离开我们身处之地。而且,机器就是遮蔽。它将我们的无所作为隐藏在看似具有惊人效率的行动之下。我们说服自己:舒舒服服坐在汽车里,免于任何恶劣天气变化,只要将我们的脚抬高一到两英尺,我们就实际上到了某处旅行。
这种旅行并不是我们在陌生空间中的旅行,而是在属于我们空间中的来去。我们不曾离开启程点,而是带着我们的启程点离开。从我们的起居室离开,坐上一辆汽车去往机场候机厅──装着软垫的汽车座位迥异于房间里的座位,候机厅里的座位则让我们找到家的感觉──这整个过程等于将我们的根源随身携带,相当于不离家的离家。在任何地方都如同家那样熟悉,就等于将空间消解了。
因此,在旅行中减少时间的重要性在于:通过尽可能的快,我们仿佛根本不必觉得自己离开过,空间和时间都不能影响我──好像时空是属于我的,而非我们属于时空。
我们并不是在汽车里去往某地,而是在汽车里抵达某地。汽车并非使旅行变得可能,而是使我们在不必跋涉的情况下却能够移动自己的位置。
因此便有机器的剧本性:这样的移动不过是场景的变换而已。机器若运行有效,它会使我们不为其他旅行者、我们所经过的城镇或生命所触动。我们能看到,但不被看到,能移动,但不被触动。
最有效的通讯技术可以使我们将别人的历史和经历带到自己家里,却并不改变家本身。最有效的的旅行技术可以使我们随身携带「家的舒适」,穿行于其他人的历史之中,却不改变那些历史。
最有效的机器,可以完全「无形无痕地」有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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机器还以一种方式自相矛盾。除了使用它来反对它自身以及我们自身,人类还使用机器来相互对抗。
没有别人的话,我不可能单独使用机器。我并不是对着电话机说话,我是用电话与某人说话。我用收音机听电台播音员说话,开车去见一位朋友,用电脑处理业务交易。在一定程度上说,我与你的联系有赖于这些机器,这些沟通的媒介使我们双方成为它的延伸。如果你的业务活动不能转为我的计算机能辨识的数据,我就无法和你做成生意。如果你不是住在我能开车见到你的地方,我就会去找另外的朋友。在这些情形下,你我之间的关系并不有赖于我的需要,而是有赖于我的机器的需要。
如果说操作一台机器,就是像机器那样地进行操作,那么我们不仅和对方一起像机器般操作机器,而且像机器般操作对方。如果机器以令人浑然不觉的最有效的状态运作,我们以实现所欲结果的方式来操作对方,即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的方式。
以机器为媒介的关系,其内在的敌对性最清楚地体现在对战争武器这一最具剧本性机器的使用上。所有武器的设计理念都是在不伤害自己的情况下伤害他人,使他人能对我们控制下的技术做出回应。武器是有限游戏的装备,它不是为了将游戏扩大化,而是为了消灭游戏。武器不是为了赢得争斗,而是为了结束争斗。杀人的武器并非胜利者。它们是不敌对的竞争者,没有比赛的参赛者,活生生的自我矛盾。
本世纪的空中机载电子武器是最为突出的例子,操作员处理的只是操作技术──按钮、灯、雷达可视信号、仪表盘、操作杆、计算机数据──从不是不可见的敌人。事实上,现代的屠杀机器是如此缺乏传奇性,它意图在敌人还不可见的情况下攻击敌人。我们的敌人并非因为是敌人所以不可见,而是因为他们不可见,他们便是敌人──在这一信念中,它达到了一种极端形式。
在导致我们杀戮那不可见者的这个死亡手段中有一个逻辑:因为他们不可见。暴徒之所以冷酷地举起矛或剑,是因为另一个人的独立存在是不能被允许的──因为他人不能被视为另一个人。正如我坚持认为我们友谊的条件在于你不抗拒用电话,我也会期待自己手中的武器在未找到抵抗它的他者时就发挥作用。杀手们丝毫不能忍受这样的说法:他们向着敞开的一切而生活,他们的历史不会终结,他们的自由永远是与他人的自由,而非凌驾于人的自由,以及受限制的并不是他们的视域而是他们正在审视的。
远距离的大屠杀技术变得极端复杂,但这一事实却并未从文化上将其高度训练过的操作员提升至挥动棍棒的原始人之上。它使我们的目盲之处更为彻底,而这些盲点即是原始人身体里的残忍。它是不满对于视域的极大胜利,我们没有看到自己正在杀戮不可见者。
并非每个使用机器的人都是杀人者。但是对机器的使用起源于以我们自己对自然界的冷漠来回应自然界的冷漠,就这样,我们也获得了对人们的冷漠,而这一冷漠态度便导致了人类中文明程度最高的民族在20世纪所犯下的滔天大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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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说,人对自然的冷漠导致了机器的产生,那么自然本身的冷漠则产生了花园。所有的文化都有其花园形式:通过以他人自身的方式对其自发性的鼓励,对本源的尊敬,以及拒绝将本源转变成资源。
园丁不屠杀动物。他们不杀生。水果、种子、蔬菜、坚果、谷物、青草、根蒂、香草、浆果──当它们长成熟时,都被收获在一起,促进了花园生命力的增强及延续。收割行为尊重本源,使本源免于被利用,使其成为本来之所是。
动物不能被收割。它们长大,但并不「长熟」。它们被屠宰,并不是在它们完成了其生命周期之后,而是在其生命的顶峰时。有限的园丁,将农业转变为商业:通过机器,生产动物(或者说肉产品)。畜牧业是一门科学,一种控制生长的方法。它设定的前提是,动物属于我们人类。它们的本源成为了我们的资源。
牲畜被限制在围栏里,以免运动使「它们的肉」变紧。鹅的脚被钉在地上,被强迫像机器一样进食,直到它们被屠宰取出长肥了的鹅肝。
机器是要在不改变操作者的情况下进行改变式的工作,而花园则改变它的劳动者。人们学习如何驾驶车辆,人们学会像车一样驾驶,但是人们变成一名园丁却不是这样。
花园不是结果导向的。一次成功的收割并不是花园存在的终结,而是它的一个阶段。所有园丁都知道,花园的生命力并不随着一次收割而结束。它只是呈现出另外一幅面貌。花园在冬天并不是「死去」,而是静静地等待下一个季节。
园丁们歌颂多样化、与众不同以及自发性。他们知道,风格的丰富多彩是有利于生命力焕发的。比如,土壤的有机物越复杂──即变化的来源越多──它就越丰饶。生长促进生长。
文化中也是一样的。无限的游戏者明白,一种文化的活力是与其来源的多样性、其内部的各种差异直接相关的。一个人身上的特异性与惊奇性并不会对另外一个人产生压制。你身上的天才会激发我身上的天才。
当人们有效地操作一台机器,它便消失了,给结果让路。当人们创造性地打理花园,收获时节,花园的生命力之源便济济一堂,并且能够周而复始,我们都能共享盛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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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花园不因一次收获而结束,也并不为某一确定结果而存在,所以身在花园中的人们并不抵达任何地方。
在花园里,可以找到生长。它有自身的变化源头。人们并不是将变化带入花园中,而是来到花园里等待变化,也因此准备变化。仅通过生长而对待生长,这是可以做到的。真正的父母不会执念于让自己的孩子根据父母喜好的模式或剧本化的方式而成长,他们孜孜以求的是和孩子们一起成长。为人父母,是真正的传奇化,必须时刻跟随孩子自内而外的变化而变化。教学、工作和彼此相爱,也是一样的。
正是在花园里,我们才发现什么才是真正的旅行。我们并不到一个花园里去旅行,而是以花园的方式旅行。
真正的旅行没有目的地。旅行者并不是去某个地方,而是时刻发现他们就身处另外的地方。花园不压制大自然的无动于衷,而是提高人的自发性去回应大自然那「目中无人」的光怪陆离和不可预知,因此我们不再将自然看错一系列变化场景,而是将我们自身看做永远在路上的人。
自然并不变化。它没有内部或外部。因此,我们的旅行不可能穿越自然。于是,所有的旅行都是在旅行者自身内部发生的变化,正是出于这个原因,旅行者永远生活在别处。旅行,即成长。
对真正的旅行者来说,旅行并不是为了克服距离,而是为了发现距离。并非是距离使旅行变得必要,而是旅行使距离变得可能。距离并不由物体之间的可计量长度来决定,而是由它们之间的实际差异决定。芝加哥和亚特兰大机场周边的汽车旅馆,与东京和法兰克福机场周边的汽车旅馆之间的差异是如此微不足道,以至于在这一相似性中,所有本质的距离都消融了。真正相互分离的,在于差异,在于不相似。「真正的航行并不是用同一双眼经历过一百块不一样的土地,而是通过一百双不一样的眼睛看同一块土地。」(普鲁斯特 )
园丁的注意力总是集中在自然的自发性上,因此需要具备看见差异的天赋,要能看到植物生长或者土壤构成中最细微的变化,以及昆虫和蚯蚓的繁殖情况。园丁也会像父母一样,在他们的孩子身上觉察出最细微的变化,或者像老师一样,在他们学生身上发觉技能的进展以及智慧的火花。一个花园,一个家庭,一间教室──任何人类聚集场所──都会提供无穷无尽的多样化,可供观察,每一种变化都犹如一支射出的箭,指向更多变化。但是这些被观察到的变化并不仅仅剧本式地供真正的园丁寻开心的。他们传奇般地敞开了自己,面向一个崭新的未来。
那些四处寻找差异的人,那些将大地视为本源的人,那些赞美别人身上的天才的人,那些准备好一切,一无所惧,只等待惊奇的人,都是园丁那样的人。「我在康科德城神游千里。」(梭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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机器需要来自外界的推动力,所以对机器的使用总是需要寻找到可供消耗的能源。当我们将自然视为一种资源,它就成为提供能源的一种资源。若我们将自己沉溺于机器,自然就愈发被我们看做人类所需物质的大宝藏。它是物质的数量集合,其存在的意义就是要被消耗,且主要消耗在我们的机器中。
自然虽被如此分割,但它不可能被用来反对自己。因此,我们并没有消耗它,或者耗尽它。我们只不过重新安排社会模式,即将人类能力简化为对现有自发性模式的创造性反应。用社会常用表达来说,就是我们创造了废弃物。当然,废弃物绝对不是非自然的。文明的垃圾和废品并不污染自然。它们是自然的,但它们以一种社会再也无法榨取其价值为社会服务的形态而存在。
社会将废弃物视为社会活动的一种不幸但却必然的后果。当我们获取基本社会产品时,便留下了这些废弃物。但是废弃物并不是我们创造物的伴生品,它就是我们制造的。「废弃钚」并不是核工业的间接产物,而是核工业的直接产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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废弃物,是一种解蔽。当我们发现自己身处垃圾中──我们知道这是我们自己的垃圾,也发现这是我们主动去制造的垃圾,能主动选择制造垃圾,便能主动选择不制造垃圾。因为废弃物是一种解蔽,所以我们把它搬离视线,眼不见为净。我们或者找到一些无人居住区来处置废弃物,或者在某些地方填满垃圾,直到这个地方变得不可居住。由于一个繁荣的社会将大力开发自然资源,所以它会因此产生大量垃圾,很快地,无人居住区将布满废弃物,威胁着将整个社会变成一个大垃圾场。
因为废弃物是一种解蔽,所以它不仅被搬离视线,还宣布着某种反财产。没人拥有它。废弃物现象中的部分矛盾之处在于,将自然作为我们的拥有物来对待,必然很快就会将自然作为不属于任何人来对待。废弃物不仅不属于任何人,而且根本没人想要它。我们并非争着拥有这些产品,而是争着丢弃它们。我们将垃圾强塞给那些不太能够处理掉它的人。垃圾聚集在贫民窟,污水顺流而下,酸雨滴落在方圆几百英里──那里的居民无权无势,阻止不了它被排放进大气。数千英亩的农田,因为建设多道高速公路而堆满了废弃物,或者因为建设大坝而被淹没,而这些大坝的供水是在遥远城市中被用来冲洗废弃物的。
废弃物这一反财产,到头来成为失败者的财产。它成为无头衔者的标记。
废弃物是一种解蔽,因为它坚持将自己显现为废弃物,并且是我们的废弃物。如果说,废弃物是我们对自然冷漠态度的产物,那么它也作为一种方式,让我们体会到自然的冷漠态度。因此,废弃物提醒着我们,社会是文化的一种。环顾那昔日的宜居乐土,今日的大垃圾场,我们能够分明地感受到,自然并不是我们想要它是的那个样子。然而我们也可以分明地领悟到,我们想要社会成什么样子,社会就是什么样子的。
这一矛盾带来的是这样一个景象:一个社会产生出越多垃圾,垃圾就越发地具有解蔽作用,因此一个社会就越是要大声地否认它产生了任何垃圾。它就越是必须处置、隐藏或者忽略它的这些瓦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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控制自然的企图,其核心还是为了控制他人。我们可以想见,社会很讨厌那些对社会目标与价值表现出一定程度冷漠态度的文化。正是这一重复的相似关系,让我们看到创造了自然垃圾的社会也创造人类的垃圾。
废弃的人类是那些由于某些原因对社会不再有用的人,是「无国籍者」,或者非公民。废弃的人类必须被置于视线之外的隔离区、贫民窟、保留地、集中营、退休社区、万人坑、战略村 ──都是不可居住的隔离之地。我们所生活的20世纪,游戏大师们创造出数以百万计的这些「多余人」(理查德·鲁宾斯坦)。
人们自己不会把自己变为多余人,正如自然的废弃物不会是自己变成废弃物的。正是社会将某些人宣布为废弃的人。废弃的人不是压在社会身上的不幸重担,不是它的正常行动的间接产物。它是社会的直接产品。在美洲、非洲和亚洲各个大陆上的欧洲殖民者并非碰巧遇到一群无用的人,并非大自然将这群人挡在他们的路上。相反,是殖民者们根据一些自己社会中最重要最根本的原则,使他们变成多余的人。
严格地说,废弃的人并不存在于社会边界之外。他们不是社会的敌人。人们不会像对抗另一个社会一样,投入战争消灭他们。废弃的人并不构成一个替代性的或者威胁性的社会。他们构成了一种解蔽的文化。因此,他们是「被清洗的」。社会将他们清除掉了。
从废弃的物,到废弃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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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社会被解蔽,当我们了解到社会是我们希望它如何,它便如何,社会是文化的一个种类,在其内部并没有什么是必然的,以及社会绝对不是大自然的现象或者本能的展现,大自然便不再被削足适履进这个或那个社会目标中。解蔽了的我们挺立在自然面前,它唯一的容颜便是它隐藏的自我起源:它的天才。
当我们像天才一样地去看时,我们将自然视为天才。
当我们将自己理解为本源时,我们也将自然理解为本源。当我们明白,我们的自我起源不能被陈述为一种事实,所以我们是不能被解释的,与此同时也便放弃了解释自然的努力。当我们看到自己是自然的他者,我们便看到自然的他者性是不可化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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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无限的游戏者而言,从天才角度来看,大自然是一种绝对的不同。无限的游戏者在自然的容颜中什么都辨别不出来。自然所展现的不仅是它的冷漠态度,而且还有它的截然不同。
自然不提供家园。虽然在回应它的冷漠态度时,我们成为了园丁,但自然并不主动做什么来饲喂我们。在犹太人和伊斯兰的神话中,上帝提供给我们一个花园,但并不──实际上也不能──为我们耕种花园。它只是一个花园,因为我们能够回应它,因为我们必须对它负责。我们的责任在于注意到它的多样化和非连续化的特征。我们要为动物命名,将一种动物与另一种动物区分。这个花园不是像机器一样的设备,自动为我们提供食物。我们也不是像机器一样的存在,受外界驱动,有内在目标。根据这一神话的说法,上帝将生命吹进我们身体,但为了延续生命,我们必须自己呼吸。
但是对花园的责任并不意味着,我们能制造出一个自然的花园,就好像它是我们能够拥有的制成物。花园并不是我们拥有的某物,我们不能像神一样凌驾于它之上。花园是一种创造,是对多样性的接受,是差异性的视域,永远指向其他差异的生成。诗人愉快地承受着不同之物,不化约任何东西,不解释任何东西,也不拥有任何东西。
我们沉默地站立在天才面前。我们不能谈论天才,只能像天才一样地言说。然而,虽然我像天才一样言说,但我不能为天才言说。我不能用我的剧本来为自然发声。我也不可能用我的剧本为其他人发声,还同时能够不否定他们自己的本源,及其原创性。为他人发声,就等于停止对他人回应,停止自己的责任。没有人,也没有事物,是属于我的剧本的。
自然的非家园性,它对人类存在的完全冷漠态度,向无限的游戏者揭示了,自然是传奇式的天才。
自然的“非家园性”意味着它并非为人类量身定制的安身立命之所。自然有其自身的规律和法则,这些规律和法则并不总是符合人类的期望和需求。因此,人类不能简单地将自然视为自己的家园,而是需要以一种更加谦逊和尊重的态度去面对它。
自然对人类存在的“完全冷漠态度”进一步强调了人类在自然面前的渺小和无力。自然并不关心人类的喜怒哀乐,也不会因为人类的意愿而改变其运行方式。这种冷漠并非恶意,而是自然本身的特性。它提醒人类要认识到自己在自然界中的位置,以及与自然和谐共处的重要性。
尽管自然对人类存在表现出冷漠态度,但它却以一种传奇式的方式展现了自己的天才。自然的神奇和美丽令人叹为观止,它的复杂性和多样性为人类提供了无尽的探索和想象空间。在自然的面前,人类可以感受到自己的渺小,但也可以从中汲取灵感和力量。
《有限与无限的游戏》阅读理解1:获胜者、游戏开始与参与资格
《有限与无限的游戏》阅读理解2:两种游戏的异同
《有限与无限的游戏》阅读理解3:限制,都是自我限制
《有限与无限的游戏》阅读理解4:过去因未来而改变
《有限与无限的游戏》阅读理解5:头衔与死亡
《有限与无限的游戏》阅读理解6:头衔、权力、力量
《有限与无限的游戏》阅读理解7:邪恶
《有限与无限的游戏》阅读理解8:没有人能独自玩游戏
《有限与无限的游戏》阅读理解10:拥有艺术品,不等于就是艺术家
《有限与无限的游戏》阅读理解11:边界与视界
《有限与无限的游戏》阅读理解12:我是自己的天才
《有限与无限的游戏》阅读理解13:让过去成为过去
《有限与无限的游戏》阅读理解14:性
《有限与无限的游戏》阅读理解15:发生在世界中的有限游戏
《有限与无限的游戏》阅读理解16:自然是不能言说的王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