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音

文摘   2025-01-09 10:44   北京  

题记:从24年11月一直写到现在。



今晨接到代县方面的电话,告诉我,我要找的人还健在。


我要找的是我舅姥爷家的长子,他已然84岁高龄(估计是虚岁),这春节前我打算带小牛回我妈妈的老家代县。


之所以有如此动意,是因为24年11月临时起意去雁北,那里虽非母亲的故乡代县,但彼处离代县不算远,都属雁北地区,故语音虽有所区别,但依稀有可辨之代州乡音。


晋北因古时属于五胡杂居之所,故而此处人和中原人长相还是有所差异,鼻梁大多很高。


更巧的是,有一个旅游公交的司机长相与我舅姥爷有些类似,都是光头,容长脸,细长眼,高挺的鼻梁。


所以让我想起了我的舅姥爷。


舅姥爷一直是住在代县农村,他在兄弟中排行老小,和唯一的姐姐,也就是我姥姥,特别地亲。


按我妈的话说,舅姥爷是她们家的恩人。


战争年代他们全家到太原走亲戚,然后因为战争,而被陷于太原,无法再返还代县城。


是舅姥爷连夜潜入姥姥他们在县城的宅院,从里面把金银细软给搬出来,要知道这要是被发现,是要掉脑袋的事情,可舅姥爷就这么冒着天大的风险去做了,后来这些成了姥姥家渡过难关的救命稻草。


再后来,我姥爷自杀后,又是舅姥爷从老家赶来,帮助家庭妇女的寡姐去处理后事,并且又是舅姥爷拉着平板车,生生地把我姥爷拉回代县老家安葬。


在那个年代,畏罪自杀是一个多么可怕的罪名,他人躲还躲不及呢,可舅姥爷就是这样一力担当,帮我妈妈家撑了过去。


否则真不知那个之前做惯了国民党官太太的我姥姥,该怎么面对和收拾这个残局。


我妈妈是从小在她姥姥家长大,所以和舅姥爷很亲,舅姥爷爱屋及乌,对我也很亲。


所以,从小每次舅姥爷来太原看我姥姥,对我来说,简直堪比节日。


他不但每次都会带一堆好吃的土特产来,而且还会悄悄给我买以一些我妈妈平常不给我买的零食。


舅姥爷的很多东西,对当时的我来说都很新奇。


比如,冬天他穿的鞋就很特别,有两层,里面是一层不沾地的软靴,外面还有一双是沾地的鞋,上炕时,他就脱掉外面的鞋,只穿软靴上炕。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有人穿鞋上炕,觉得特别神奇。


后来才知道,是因为雁北为苦寒之地,所以才要穿两层靴子保暖。


这种穿法,后来很多很多年后的冬天,我带着小牛去新疆喀什时,在那个百年老茶馆里,我见到了维族老者就是这么穿的,当时看了觉得特别亲切。


舅姥爷的一切对那个封闭在我姥姥家一亩三分地的儿时的我来说,都是很新奇的,尤其是冬日困在家里,无法外出时,舅姥爷就堪比我的大玩具,我总爱逗他玩,比如我特别喜欢的就是摘下他的帽子摸他的光头。


还记得舅姥爷无可奈何地看着我笑。


而我姥姥就在旁边恶狠狠地骂我,这时,我才不管呢,因为我知道有舅姥爷护着我,我肯定不会挨打。


我四岁多那次从我姥姥家离家出走去我姨姨单位找我姨姨,也是戴着舅姥爷的帽子和穿着他硕大的鞋去的。


总之,和舅姥爷的一切都是那么温暖。


我最后一次见到舅姥爷是在我小学五年级时的十一,当时我妈妈带着我回她的老家。


彼时,舅姥爷已经病得无法下床,瘫在床上了。


估计我妈妈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代表我姥姥回去探望的,我记得那时候妈妈一直在流眼泪。


可那时候的我还是太小了,初到农村的新鲜感战胜了一切,我骑马,逗羊,甚至还骑在羊身上,驱使它和另一只羊斗。


彼时的我简直是无法无天。


还记得那时候睡在舅姥爷给小儿子准备的新房中,土炕烧得暖暖的,我觉得好神奇,一直研究为啥这种土炕就不怕煤烟中毒,它是在哪里把煤烟放出去的。


记得那时十一的语文作业是要写一首诗,我就写了这次回乡的经历,得了很高的分数。


后来不久,舅姥爷就离世了,那一面就成了我最后一次见舅姥爷的面了。


后来我妈妈过世,我忘了是否通知舅姥爷家的人了,即便通知了,他们来了,我彼时的记忆实际是宕机的,大脑自动屏蔽这些信息。


后来我回国后的某个春天的假日,我已经忘了具体时间,我父亲开着带我们出去玩,当时去到了舅姥爷的大儿子家,也就是我的大表舅家,去看大表舅。


父亲当时让我给他们留了些钱,我爸对我说,你也不经常回去,大表舅还每年去你姥姥坟前给招呼一下,所以,你直接留点钱,表示一下,就是这么个意思。


那是父亲在教我人情世故。


那一次我们还去了离大表舅家不远的雁门关,我微信的头像就是我父亲在雁门关拍摄的照片。


彼时小牛在酒店里看到服务生请的手势,觉得很有趣,于是就搞笑地学着这样的手势,帮我领路。


我则微笑地看着他,爱好摄影的我父亲就把这一刻定格了下来。


没想到一晃就十几年过去了。


如今,可能是因为去年11月份时的那次雁北行的偶遇,忽然就触动了我内心深处的那些底层温暖的东西。


我想起了舅姥爷,想起了那熟悉的代县乡音,想起了那些曾温暖过儿时的我的时光。


乡音是可以联结起人内心深处的根脉的,我从小在姥姥家长大,虽然我姥姥不亲我,虽然我小时候惧怕我妈妈,但曾经我有一个那么有趣而疼爱过我的舅姥爷。


所以,内心深处,我其实是和代县的乡音更亲切一些,因此当我第一次去包头玩时,听到那里的口音和代县的很像,我忽然就觉得很亲切。



可惜的是,小牛这一代孩子完全普通话了,以前我和小牛一直讲太原话,所以他能听懂,以前也会说,可长大后,他却拒绝说,现在顶多就是能听懂和偶尔蹦两句听起来就很蹩脚的太原话。


还是比较遗憾的。


不过好在,我把他带回国了,否则如果他在美国长大,那估计连中国话都要很蹩脚了。


乡音联结的是人内心的情感,是讲述着一个人成长历程中最本源的所在,幸好我生活在那样一个有乡音联结的年代,内心深处有这样的美好联结。


这个春节前,我打算回妈妈的老家一趟,去带小牛看看舅姥爷在世的亲人,再去听听那个温暖过我整个童年时光的乡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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