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津园艺史话回听 | 08 百二十畦芍药园的故事

文化   2024-12-03 20:30   天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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园艺史故事


下期节目预告:

11月19日即将播出

《诗意的人民公园》







本期节目嘉宾:

文史研究学者


田晓东




百二十畦芍药园的故事 

    大家都知道,我们天津的市花是月季花,南运河、子牙河沿岸是月季重要产区,天津也素称“月季之乡”。


天津市睦南公园的月季花


   1984年根据市民评选结果,天津市园林局、园林学会推荐,市10届人大常委会16次会议批准定为天津市市花。很多朋友可能还记得上世纪九十年代,天津还曾经举办过多次市花节------“天津月季花节”,也有令人瞩目的“月季花小姐”。


天津曾经评选“月季花小姐”


   不过在将近一百年前,天津也举办过一次市花的评选,当选的主角却不是月季花。早在1928年11月,受当时全国各城市评选市花的影响,天津的《北洋画报》曾经发起过征集天津市花的活动。按照《北洋画报》确定的标准,市花须具备以下条件:一易于培植,二普通易见,三为人喜爱,四符合本地人的性格,五富有意义。1929年1月5日,《北洋画报》刊发《市花答案揭晓》:“以选举芍药者为最多。故本报即假定芍药为天津市市花。”

 

   虽然属于“假定”的市花,为什么芍药会在天津市民眼中有这么大人气呢?除了芍药具备刚才讲的五个条件,“百二十畦芍药园”的流风遗韵,深深地影响了市民的投票。


    天津现代著名花卉画家、博物学家、植物学家和地方史学家陆文郁先生在《天津地区植物栽培沿革》中提到芍药时说:“1900年以后,津门李氏曾于城东北王串场建园培植,称‘百二十畦芍药园’,园中所养不下三四十品,各标名称,一时往观者络绎不绝。后竟无继起者。” 


   不过提醒大家,这位“津门李氏”不是大名鼎鼎的李善人家,而是李子明(1848—1923),名其光,字子明,号百二十畦芍药园主人,天津人。生员,家世业盐致富。李氏以字行,人称李子明。

    “百二十畦芍药园”的“畦”什么意思呢?按照《说文》里“田五十亩曰畦”,一百二十畦就是6000亩。用现在的换算标准,比3个水上公园(总面积1900亩)还要大,有点不可思议。不过您先不用感叹,其实 “畦”还有另外一个意思,指园中分成的小区块,但面积不确定。那么,“百二十畦芍药园”究竟多大呢?李子明的老友高凌雯在《李氏芍药园》中说:“负郭有良田,开畦种芍药,十亩未嫌多,繁盛胜萧索。”就算十亩,6667平方米,比一个标准足球场面积略小。

    陆文郁先生说芍药园在“城东北王串场”,显得偏远了;李琴湘(即曾经担任过海河中学校长的著名教育家李金藻)先生在一首诗的注释中说在“水东小树林村”,“水东”即河东,当年叫河东小树林,今属河北区;娱园老人(即著名作家戴愚安,曾著有《沽上英雄谱》,俗称《混混论》)说在“小集”,又叫陈家沟子大街,这二人所指方位比较准确。李子明的“百二十畦芍药园”应该在今河北区南部,昆纬路和金钟河大街交口一带。


   “园中所养不下三四十品”,具体有哪些品种尚未发现相关记载。我国古代群芳谱一类的书中芍药品种的命名非常有诗意,例如黄色:御黄袍、金带围;深红色:冠群芳、霓裳红;粉红色:醉西施、怨春红;紫色:缕金紫、聚香丝;白色:莲香白、玉逍遥,纯白的“玉盘盂”最为名贵。东武(今山东诸城)旧俗,每年四月,寺院用芍药供佛。原来的白芍药花名不雅,密州知府苏轼改为“玉盘盂”,并为之赋诗。

    “百二十畦芍药园”有黄色的“金带围”,有诗为证:“十上长安愿九违,看花空盼马乘肥。春风醉倒红香圃,重见吾家金带围。”诗是韩荫桢写的。



     韩荫桢(1857—1928),字芰洲,也作芰舟,举人,属津门八大家之一的天成号韩家。韩荫桢嫡堂兄韩荫棻,就是清华大学校长梅贻琦夫人韩咏华的祖父。韩家以舟楫起家,发家以后,特制舟船模型陈于大堂,以示子孙勿忘祖先出入风涛,创业艰难。韩荫桢和韩荫棻的先祖韩大任喜欢听歌,闲暇时延请宾客在自家的数帆楼饮宴,楼下花园广植芍药、丁香,其中就有“金带围”,所以韩荫桢诗中才说“重见吾家金带围”。数帆楼,到韩荫桢这辈已废,花园1900年被辟为马路。

    韩荫桢另有一首《百二十畦芍药园主人招饮醉后题壁》:“名园小筑拟仙乡,几度游来野兴长。沽水遥通波欲活,丰台移植种尤良。十千美酒樽常满,百二芳畦土亦香。试向数帆楼外望,红墙隔断是垂杨。”


《韩家往事》徐泓 著(商务印书馆 2024年1月)


   “丰台移植种尤良”,北京丰台在明清时期皆是皇亲国戚家的私家园林和苑囿禁地,以芍药花闻名遐迩,品种优良。丰台芍药品种主要有杨妃、傻白、南红、千叶莲等,这些名字比刚才提到的芍药品种“金带围”一类,更接地气,更为人津津乐道。

    “丰台芍药花”是清代以至民国诗人们的共同记忆,清代叶书山《出都》诗:“白石清泉故自佳,九衢车马漫纷拏。欲知此后春相忆,只有丰台芍药花。” 康有为有诗:“浅倾张裕葡萄酒,移植丰台芍药花”。康老夫子把“张裕葡萄酒”和“丰台芍药花”的酒红和花红对仗类比,当作他人生的两件美事来吟诵,的确是高手。

    每逢夏历四月(公历5月),芍药盛开,“百二十畦芍药园”成为津门一景,任人参观。主人李子明或其子李仲可盛邀名流雅士赋诗饮酒,风雅之名一时无两。 



   1904年6月,《大公报》刊登过李仲可以“百二十畦芍药园主”发出的征诗之启。1916年5月25日,严修《日记》:“百二十畦芍药园赴李子明约”,“凡主客二十一人”。除了严修,客人还有华少兰,光绪年间和李子明合组“集雅社”,同被称为“十番乐前宿”;“津门四皓”:华世奎、高凌雯、乔亦香、韩荫桢。华世奎,书法名家;乔亦香,银号东家;高凌雯,方志学家。高凌雯的弟弟高凌霨,下野寻找机会的政客;邓振宇,绅商;刘幼樵、刘惺庵,和严修一样都是进士翰林;马景含,知名画家;王小铁,曾与美国人格林就旧稽古书院地址设立普通学堂,都是当时津门名流。

    和这些天津人或长期在天津居住者不同,有一位客人与众不同,他就是山西祁县人渠本翘(1862—1919),字楚南,光绪进士,曾担任驻日本横滨的领事。在祁县创办山西第一女子中学校。1906年参加山西绅民收回矿权运动,投资创办“山西保晋矿务公司”,担任总理。1909年9月任山西大学堂监督。

山西祁县渠本翘像


   辛亥革命后,山西票号业中资本家、实业家的代表人物之一渠本翘定居天津,热衷收藏,藏书丰富,有藏书楼“韬光楼”。根据王振良先生调查记述,渠本翘的旧居在小白楼浙江路25号,楼外是花园式大院,今起士林大楼的位置,原是渠家的院子。


起士林大楼位置正是渠家花园


   1919年5月9日,渠本翘赴明湖春友人之宴,“甫吃两菜、数杯酒,忽称左边头痛甚,右耳响甚,即大汗不语,竟长逝矣。”这段记载出自渠本翘的亲家翁斌孙的日记,他是听和渠本翘一同吃饭的坐客说的。渠本翘的临终症状是中枢神经系统受损,有人推测渠本翘很可能死于假酒中毒。

   芍药,又名草芍药,多年生草本植物,原产地是中国。《诗经·郑风·溱洧》:“维士与女,伊其相谑,赠之以勺药。”至迟在三国两晋南北朝时期,芍药就已经广泛栽培,主要用于观赏。现代分类芍药品种多达500多种,多个色系。分药用、观赏芍药。药用部位是芍药干燥的根。


比较常见的芍药品种


   芍药受到历代文人墨客吟咏,宋代秦观《春日》:“有情芍药含春泪,无力蔷薇卧晓枝”,把芍药的花语定义为“有情”。

   芍药一名婪尾春,花开殿春,赶上春的尾巴;一名将离,寓意将离别而赠之。明朝黎民表《苏子川宅观芍药》:“为掩群芳色,开花独后时。青扶承露蕊,红妥出阑枝。绰约东怜子,风流郑国诗。合欢还有恨,名字叫将离。”天津博物馆三件镇馆之宝之一的“乾隆款珐琅彩芍药雉鸡图玉壶春瓶”,上有墨彩题诗:“青扶承露蕊,红妥出阑枝。”


   芍药还成就了一个美丽的文学场景——《红楼梦》第六十二回: “果见湘云卧于山石僻处一个石凳子上,业经香梦沉酣,四面芍药花飞了一身,满头脸衣襟上皆是红香散乱,手中的扇子在地下,也半被落花埋了,一群蜂蝶闹嚷嚷的围着她,又用鲛帕包了一包芍药花瓣枕着。” 该回目“憨湘云醉眠芍药裀”,已成为《红楼梦》的经典。

   展开一下,湘云是在哪儿喝醉酒的?在平儿生日宴,生日宴是在“芍药栏中红香圃三间小敞厅内”举办的。前面提到韩荫桢的诗“春风醉倒红香圃”,正是在用《红楼梦》中的“红香圃”,比喻李子明的“百二十畦芍药园”。


87版电视剧《红楼梦》剧照:史湘云醉卧芍药圃     


   芍药常和牡丹相提并论,苏轼曾说过“牡丹最贵惟春晚,芍药虽繁只夏初”,牡丹先开,芍药后开。

     牡丹和芍药都属于芍药科(Flora of China),《中国植物志》中属于毛茛科芍药属。二者如两个亲姊妹,外形自然相像。如何区分呢?牡丹古时又名“木芍药”,是木本,是树;芍药是草本,是草花。树和草最明显的区别就是看有没有木质化的茎干。如果有硬硬的树干,有就是牡丹;如果只有绿色较为柔弱的茎干,那就是芍药。 

   还有一个区别芍药和牡丹的方法:芍药在现蕾期,花骨朵上生有蜜腺,分泌花蜜,招惹蚂蚁,可以起到传粉的作用,还可以避免其他昆虫啃噬。当芍药花蕾绽放,蚂蚁的任务也就完成了。这个特点有别于牡丹。



    收藏家李子明是抢救乡邦文化遗产有功之人,天津遂闲堂张霔著有《读〈晋书〉绝句》二卷,由康熙年间得以流传至今,应归功于李子明。梅宝璐为这本书作序说“李子明茂才其光新从市间遇笨山先生《读〈晋书〉绝句》二卷,以重价购之。”“笨山先生”就是张霔。

   另外李子明辑《国朝名家遗墨》一卷,光绪三十年(1904),天津西普文石印书局石印本,题芍药园主人(李其光)辑。“国朝”是指清朝。天津图书馆收藏有光绪三十四年(1908)印本。

    前些年在拍卖会上出现一对粉彩芍药纹茶碗和一对粉彩马蹄杯,碗和杯底款都有“百二十畦芍药园所用”,显然是李子明家的遗物。







   1942年,李子明去世19年后,乡谥“清义”,“清风义气”的意思。李琴湘诗《李子明先生乡谥“清义”入祠纪念》:“清风义气名身后,光宠交游属我家。欲学种梅画团扇,何如芍药满畦花。” “我家”,李琴湘、李子明二人同姓李。

   一般说来民国时期的乡谥,乡人议谥,没有严格的规范,但首先后人要有一定的社会地位和经济实力,能张罗此事。李子明之子李仲可,1937年8月,任天津电政监理处处长,先在维持会办公,这时候天津市治安维持会委员长是高凌霨。1938年9月,任河北省署秘书。1939年4月任北京临时政府振务委员会秘书主任,当时的振务委员会委员长高凌霨。

   日寇占领天津后,高凌霨沐猴而冠,当了汉奸。李仲可处处追随高凌霨,1942年为他父亲弄乡谥时,高凌霨已经死了,按年龄推算李仲可大概也退职赋闲,但还是社会名流,有参加城南诗社活动的记载。

   “百二十畦芍药园”的归宿如何呢?芍药园靠近原金钟河,金钟河历次疏浚,沿岸码头、客店、商贩云集,使得芍药园远近闻名。1918年三岔河口海河裁弯取直,金钟河水源逐渐断绝,城区一段成为废河,建成现在的金钟河大街。韩荫桢诗“沽水遥通波欲活”,我推测水源断绝是“百二十畦芍药园”走向衰亡的主要原因。



   有1943年的报纸刊载:“今其后人用园种疏,老圃格调,又不失菜根香之风味。”说得很文雅,其实就是花园改菜园了。

   虽然有点煞风景,这类例子却不胜枚举。古都南京,六朝时发源于钟山的九曲青溪,流入城内汇入秦淮河。到了南宋已不复九曲,建康知府马光祖有诗形容:“江家宅畔成花圃,东府门前作菜园。” 2010年,有报道说只剩下一曲流入秦淮河。

   无论南北,城市变迁,日新月异,人物代谢,文脉不绝如缕,正是历史发展的必然。

   李子明去世6年之后,《北洋画报》的一次评选让芍药成为天津“假定的市花”,足以告慰“百二十畦芍药园”主人了。                   



《天津园艺史故事》
2024年书香天津·全民阅读系列活动

11月6日开始 

每周一到周五

晚间19点

FM91.1 AM1386 

天津生活广播“城市记忆”节目

陆续推出新系列:

“文献里的天津”第七季

节目聚焦《天津园艺史》


  


天津园艺史


节目播出目录

01 天津盐商的私家园林
02 水西庄的园林艺术
03 天津城南的私家园林
04 南开园艺的三块招牌
05 消失的沽上名园水香洲
06 陶园
07 金秋时节的沽上菊香
08 百二十畦芍药园的故事
09 诗意的人民公园
10 额尔金花园的创设与管理
11 近代天津最大的公共花园
12 从种植园到宁园
13 北宁公园的空间变迁
14 中山公园的云烟过往
15 水上公园记忆
16 杨柳青的公园
17 揭开静海浣园的面纱
18 咸水沽周家旧园
19 蓟州的诗意园林

20 “月季夫人”蒋恩钿



天津市全民阅读活动办公室


天津师范大学地方文献研究中心


天津社会科学院历史研究所


天津生活广播“城市记忆”节目



END



《城市记忆》节目组出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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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城市记忆故事
    天津生活广播《城市记忆》
    播出频率:FM91.1 AM1386
    播出:每周一到周五 19: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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