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理群先生在一次活动上发言称:当下社会具有“无真相、无共识、不确定”的特征, “一时看不清楚,就沉默,不要随便表态。”
钱老表达的,是中国人自古以来明哲保身的所谓哲学,加上闷声发财的现实驱动而已,只是重述了大多数人的处事方法,与胆小怕事的小市民无异。那种精明的沉默,往往是诸多社会问题的成因而非解决方法。
社会缺的不是面对不确定性的缄默,而是在有所看见后仗义执言的胆识。很多事情关键就是时机,等你看清“全部真相”再作表达已经时过境迁。都死了的鸭子,你还使劲去射击有什么用。
钱老同时称,要尽可能做事,做力所能及范围内的有意义、有价值的事情。例如他说的著书立说,启迪后人。
当然我看到的只是片段,没有看到他言论的“全部真相”,我总体的感觉是:如今,缺乏前瞻性的四平八稳的总结,人工智能要强十倍,要人著述干什么?既然铁肩担不了道义,妙手所著的文章,也就不痛不痒,精致利己了。
当今的好多社会现象,真相没有那么复杂,知识分子应该在阅尽复杂后,仍有清晰的道德判断和表述。这应该是老一辈给后人铺路的合理做法,不能在说法上和别的人一起同频共振,把言路堵死。
生活中也是这样:太多这样的人,要他表态时,他八杆子打不出一个闷屁。一旦你做出了一些决定,他们就像苍蝇一样嗡嗡嗡叫个不停。我参加过不少罗伯特议事规则组织的会议。通常情况下,一开始是所有人都尽量表态的,一旦有人动议(motion),有人附议(second), 大家投票之后,那最后就通过并执行,这使得所有事情可以一件件了结。怕就怕需要讨论的时候意图不明朗,处在观望状态,不愿意表态。支持也好,反对也好,他人也都一无所知,当事人可能还觉得自己挺睿智,留有余地,是一种大智慧,其实往往是缺乏担当,投机取巧,见风使舵,这种态度的人多了,就会连简单的事情也办不成。
当代价值观多元,视角复杂,但难能可贵的是在看遍千山万水之后,权衡了利弊之后,能够选择一种执着。小威廉‧佩里(William G. Perry Jr.)在《大学时代思维和伦理发展模式》(Forms of Intellectual and Ethical Development in the College Years)中提出了一个思维发展的阶段论。这书本来是针对大学生。他在哈佛大学针对本科生开展了一项深入的质性研究,了解本科生从大一到大四的思维发展历程。他总结,大学生思维发展分九个阶段,其中一些阶段相互重合,或是区别不明显。后来人们通常将其简化为四个阶段:
人在思维发展的不同阶段,会经历以下转变:二元阶段(dualism)将世界视为非黑即白,学生认为正确答案掌握在权威手中,职责是找到它;多元阶段(multiplicity)学生发现多种观点并存,感到困惑甚至怀疑权威,但尚未理解这些观点的相对性;相对阶段(relativism)认识到观点的合理性取决于环境和语境,学会评估何种观点更适合;取舍阶段(commitment)在接受多元现实的基础上,个人权衡责任与后果后做出选择,即有意识地在多元中找到自己的立场和坚持。
不确定性是社会常态。 有时候我们必须在已有信息的基础上,做出一些判断,这是我们往前走的一种必要的选择。只有这样,人类的知识和智慧才会不断发展。要是牛顿知道爱因斯坦的相对论,他的一些定律还不去发表不成?一代人必须承担一代人的认知,为当代人或事当下的自己所用,错了认错,修正,更迭,只能这样。
最近在看一本关于学习的书,最后的几章很有意思,一章是authenticity,就是真诚、真实。还有一章是失败(failure)。失败包括对自己错误的接纳和修正。 学校和家庭要教育的,应该是让学生做真实的人,勇于尝试和失败,并从中得到成长。而这一切,都是那种不表态的智慧所尽量要避免的。美国社会充满创新精神,我想一个原因就是大家能够真实表达,而且有硅谷常说的那种“早点失败,经常失败“(fail early, fail often)吧。
我或许过度解读了钱老的一些说法,但这只是借题发挥,描述文化之间的一些差异。 在我们这里,你如果老不表态,你是被视为一种缺乏领导力,缺乏责任感,是一步也迈不出去的。
人们忌讳的,往往是会议上领导过早表态:他们的说法,会形成成见,像瀑布一样传递下去,使得更好的声音无法发出。
您说呢?在这里欢迎表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