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说个故事：我们小区有将近两百户人家，有个让人闻风丧胆的业主委员会（Homeowner Association, HOA）。有一天散步，我遇到一个老者鲍勃，一唠嗑，发现他和我是校友，后来老先生还去了某名校读了商学院。他用PPT和各种文件，把前任业主管理委员会主席给拱了下来。但是没多久，老奸巨猾的前主席又回来了，继续奴役小区的百姓。最近，愤怒的群众再次设法把主席给赶走了。老鲍勃和主席似乎有不共戴天之仇。他对新业委员会的一个成员却很赏识，他的评价是：她的写作很强，沟通能力很好，因此她很胜任。
这话我一开始很纳闷，写作和沟通能力，和这小区的管理有多大关系吗？还别说，关系还真不小。前任的业委会文字粗糙，沟通起来也莫名其妙，给人素质不高没文化真可怕的印象，失去了很大公信力，让人怀疑他的各种决策有几分靠谱。
说到语言，想起另外一件事：这段时间高考结束，不少家庭需要在短短时间内给学生选专业，很难回避的一个问题是，人工智能已经这么发达，翻译机随处可见，且功能强大，学文的孩子，还有去学外语的必要么？ 这个话题比较大，挂一漏万，我想到哪儿说到哪儿。
回答这个问题之前，可能一个更需要回答的问题是：人活着到底要干什么？如果是为了混口饭吃，学什么专业可能问题都不是很大。最后弄个编制什么的，估计家庭背景更重要。要想发财，甚至去念大学都不一定必要。如果一辈子是想像花儿一样尽情绽放，实现我们的各种潜力，探索这个我们有幸来走一遭的世界，那可能性就不大一样。精通一门外语，并熟悉其背后的文化，能让我们的一辈子更丰富多彩。从长远看，每一个行业和事情，包括上面说的HOA的管理，最后的大杀器还是一个人的沟通能力等软技能。
一度是热门的外语专业，为何如今到了风尖浪口，成为备受冲击的一个专业？这不应该只是人工智能的冲击问题。课程和教学存在更大问题。过去的培养目标之一是当翻译。作为翻译我自己也必须说，对一些标准文档和通用语言，人工智能翻译工具已经能够提供快速有效的翻译服务。要是冲着这个方向走，那还真的是死路一条。在课程设置上，培养方向上，可能外语 + 、双专业或者辅修是更好的选择。
不过外语专业的从业者，也不必躲在墙角偷偷抹眼泪。人工智能的冲击，大部分行业都会遇到。一个常见的共识是，那些依赖于重复性、标准化流程的工作容易被淘汰，包括数据录入和处理（人工智能更快更准确）、客户服务（聊天机器人和自动应答系统正在逐渐取代传统的客服角色）这些低级白领工作。基本的财会、审计、市场调研和分析，都会受到冲击。这其中不乏传统的热门专业。例如计算机编程，已经立竿见影地被冲击得溃不成军了。当然，人工智能也会雨露均沾，对一些蓝领工作也会取代，制造业的工作一定也会受到影响，自动化和机器人技术已经在许多制造业领域取代了人工作业，特别是在执行简单或危险任务方面。总体来说，未来人类的工作需求会越来越小，走向到底是互相取乐，逐步躺平，还是更猛烈的竞争？还真不好说。
什么工作轻易不会被取代？工作中需要调用人类独特的情感、创造力、人际交往能力或复杂的决策能力，则不容易不取代。例如，作家、艺术家、设计师等，依赖于人类的创造力和审美能力，这是人工智能难以完全复制的。高级管理职位估计也不会被轻易取代。一个组织的高管，需要进行战略规划和复杂决策，这通常涉及到对公司文化、员工情感和外部变化的深入理解。一些与人有关的专业服务，如心理咨询师、社会工作者等，需要深刻的同理心、情感支持和人际互动，人工智能难以有效地替代。我相信，教师也不容易被取代。人工智能可以辅助教育，但教师在激发学生的思考、提供个性化指导和建立教育关系方面扮演着不可替代的角色。医疗行业也难以被取代。如外科医生、心理医生、理疗师，这些职业不仅需要高度专业的知识，还需要在处理复杂情况时进行灵活判断和人际互动。有人曾经说法律专业会被取代，这可能指的是一些简单的法务工作。而那些需要深入解读法律、伦理和人际关系的法律工作，如律师和法官，还是难以被人工智能取代的。换言之，但凡比较麻烦的，有人就有江湖的工作，涉及到人类情感、伦理和不同文化、社会环境的工作，都难以被人工智能冲击。还有一个领域注定会成为朝阳产业，那就是老年学。在人口老龄化社会，银发经济注定长盛不衰。
说上面这些和外语又什么关系？如果外语专业能够侧重文化能力、文化同理心和沟通能力的培养，就很容易让学生转换到其他行业和职业里面，我认识一些外语专业出身的人，从事教育、法律、财会、商业、投资，都还做得挺不错的。毕竟有很大部分人未来不一定会做和本专业有关的事。如果外语专业只能让一个人会一门流利外语，而让其腹中空空。流利和标准有什么了不起？随便一款翻译应用或许可以做得更好。
还有一点不容忽视：学外语比较容易出国深造，学习其他专业，包括我们上面说的一些。如教育、历史、文学、哲学、政治、传媒、社会学、人类学、心理学、经济学、艺术、国际关系。而一些理工科专业，出去读书越来越难了，最重要的一个原因是国家之间的竞争，使得交流的门槛越来越高，那种清华科大成为留美预备班的情形，将越来越少。但话说回来，一旦书读出来后找工作，理科生找工作更容易，文科难一些。只有进入了，语言优势才会彰显。人活着就是含辛茹苦，看是被生活在早上捶打，还是中午捶打，还是从早到晚都被捶打。没有选一次就对，此后一马平川这种事情，生活并不是童话，没有什么happily ever after。也不是什么豪赌，一失足成千古恨。既是如此，家长和学生也不必过多纠结，既要又要地分析个底朝天。有一种瘫痪来自分析（paralysis by analysis), 有一种最佳决策叫不管三七二十一（what the heck!). 也别想着什么专业热门，更要考虑的是你到什么专业里，会成为热门。没有人能预测未来。声称能给你准确答案的人，我好奇他们要收你多少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