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些年来,我的生活主题,就一“宅”字。移居英国很久了,嫌申根签证麻烦,居然从未跨过海峡,去欧洲转转。一直待在伦敦近郊,伦敦的著名景点,基本无缘。秋季开学到剑桥读书,也懒得去领略过剑河风光。轻轻来去,作别云彩的从容浪漫,与我无关。我只有驱车2个多小时的仆仆风尘,还总堵在希斯罗机场附近的M25上,徒呼奈何。
我就宅在剑桥的宿舍里,宅兹剑桥。剑桥遵循古老的书院规矩,必须住校,或者租住在剑桥中心10英里以内区域,否则拿不到学位。我不得不每周来宿舍点卯。我分配到的学院Homerton,虽位置偏远,但位于教育学院隔壁,于我非常方便。
Homerton的办公楼古色古香;我的宿舍却是现代建筑,颇新,且安静。朝南,近来秋高气爽,总有阳光洒进来,让我不至于在扒拉几口炒饭时,过于枯寂。
五间宿舍共一个厨房。我乳糖不耐受,从不去食堂吃饭,一般去院门口的中餐馆,吃完打包,在厨房里的微波炉里转转,权作下一餐。偶尔下课后,和教育学院博一的中国同学们,去城里吃饭打打牙祭。
宿舍的厨房,冷冷清清,未曾碰到过舍友。从厨房冰箱里摆放的食物和调料来看,我周边应该都是吃西餐的老外同学。有一次,走道里飘来青椒炒肉的味道,可惜来自同一层别的厨房。
宿舍采取酒店化管理,有服务员定期打扫卫生,更换床单被套之类。平时极为安静,我一度认为周围无人入住。这几天烟雾报警器故障,不时警铃大作,我仓皇出门,总算撞上不谋一见的舍友们。原来大多和我一样,一声不吭宅在室内。若不是警铃把宅人们炸了出来,我还以为大家都装模作样,早早去了图书馆。
晚上,我一般会去学院的酒吧坐坐。穿过食堂,正逢一周一度的formal,正装晚餐,方兴未艾。身着黑袍和正装的Homerton学生,与请来的客人们觥筹交错,欢声笑语。我已一二十年未着正装,对仪式感极强的场合,敬而远之。我绕着道走,深一脚浅一脚地,去我的酒吧。
我去Homerton的酒吧多次,从未遇上东亚面孔,颇为遗憾。我一般点上几扎Homerton扎啤,打开电脑读闲书,以作消遣。剑桥的酒吧里,迂腐怪人比比皆是,用电脑读竖版繁体的中文书,毫不违和,无人觉得怪异。
不过,今天我随手翻读的,倒是电脑里的《吴宓日记》。又读到吴宓喜欢的沈尹默那首诗,我最喜欢其中这几句:
“飞鸟影中明世事,落花声里了春心。
当年美酒轻轻醉,老去诗篇淡淡寻。”
《吴宓日记》,是我无聊时的手边书,已不知读过第几遍。反正这次闲读,是在剑桥Homerton学院酒吧,可堪记忆。
眼前还有三位学生。其中两人默对一局国际象棋,冥思苦想;另一人翻着一本厚厚的大书,等着败者下场后,上场挑战胜者。
我颇觉欣慰。象牙塔里呆子们的世界,只有这些人能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