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爸生第一场大病的时候，我上高一。
在此之前，他身体一直很好。他自己也知道这点，于是使劲作践，在工地通宵达旦干完活后，还要和工友对瓶吹白酒。
“我把他们几个全喝趴下了”，他言语里充满豪壮和骄傲。
而我气得差点把手里的饭碗摔在地上。
愤怒间想起小时候发生的事情，每次他从城里一回来，都要从胸前鼓囊囊的口袋里掏出一沓彩票，找出夹杂其间的纸币，通常是10元，甩给我：“去，给大买盒烟去，多余的当零花钱。”
每次我都不情不愿，倒不是嫌他给的少，而是打心里认为抽烟有害健康，我心想，买烟来损害自己老子身体这事，即便有报酬，我也做不来。
“我不去，要去你自己去。”
“快去！”商量变成命令，不容置喙的语气，让我嗅到一丝危险，于是只好乖乖照做。
有一次，我脾气也上来了，并为此大哭一场，但这并没改变结果，我依然执行了他的严令。
在去往村里小卖部的路上，我手里紧紧攥着那5元钱，脸上两条长长的泪痕挂到嘴边，痒痒的，让人忍不住想舔一下。
刹那间，我的心里生出恶毒的想法，“抽吧，抽死他才好”，这种想法刚一产生，便在瞬间转化成强烈的欲念，如一团无名怒火，其势头之猛，一下把我之前积攒的所有愧疚都付之一炬。
沉重的脚步一下子变得轻松，我坚定地走进小卖部的大门。
02
2011年春节，他说感觉心口一直隐痛，去市里的大医院一做造影，果然是心肌梗塞。
30多年前那个炎热的夏天，带走我爷爷的正是此病。
手术那天，我在学校，课堂一如往常喧闹，我完全听不清老师在讲什么，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
与此同时，手术室外，医生拿着告知书让姐姐签字，她吓得双手颤抖不知如何是好。
好在我爸比爷爷幸运，三根支架的及时介入，撑开狭窄的血管，救了他一命。
半年后的暑假，我陪他去复查，在医院待的一个月里，我深切体会到身为独生子女的不易。
同病房的一位伯伯，家里只有一个儿子，在他生病住院后，放下工作全程陪护，看着他儿子忙前忙后四处奔走的身影，我想这要是我，我能应付得来吗，只怕是不行。
独生子女，享受了父母全部的爱，也得承担照顾父母全部的责任。
03
也是在那一年暑假，和我爸从医院回来没多久，我妈又身体不适，这一次，是我带她去的医院。
B超室外，我在焦急等待，没一会，护士出来了，面色沉重的盯着我问：“你们家还有其他人没？”
“还有我爸和我姐。”我有一阵不详的预感。
“赶快联系他们，你妈这病需要住院。”
“到底什么病？”我迫切地想验证自己的猜测，但那个女护士或许是出于不忍，始终不肯告诉我结果。
最后我拿着片子找到开检查单的男医生，他冷漠撇了一眼，面无表情说出两个字：肝癌。
之后便是转院，期间我妈经历化疗、暴瘦、痛苦挣扎、无尽呻吟、直至最后被病魔折磨得不像人样，然后带着一身屈辱死去。
从我妈生病到离世，我除了放学陪陪她外，其余什么都没做，既没有拿出钱来帮她治病，也没有一直守在她身边服侍。
姐姐们替我承担了一切，而我实打实当了一回不孝子。
子欲养而亲不待，当我亲身体会过这句话后，才知道其分量有多么沉重。
04
自那以后，我就发誓要拼命赚钱，我不要在家人生病的时候，自己只能眼睁睁看着却无能为力。
去年8月，我爸又一次因生病住院，而这一次，我因为在外地上班，没能第一时间回去看望，我承担了一部分医药费，这让我心里好受一点。
回顾这些年家里发生的很多事情，我发现如果没有家里的几个姐姐帮我第一时间应付，如果只有我一个人的话，肯定没办法妥善处理。
我爷爷奶奶生了六个孩子，四女两男，当年他们将几个姑姑都嫁到了距离我们家不远的村子，为的就是兄弟姐们间能相互照应，如今我才明白他们这样做多么有远见。
当然子女多也有弊端，比如增加家庭抚养压力，另外子女之间要是不和睦，反生嫌隙的话，反而会让家庭关系变得糟糕。
但好在我们家几个孩子关系都比较融洽，这样一旦遇到什么，大家一起商量着来，有钱的出钱，没钱的出力，众人拾柴火焰高，比起一个人确实要轻松不少。
05
小时候我挺羡慕独生子女的，因为独生子女可以被父母专宠，而不必听大人说什么“一碗水要端平”、“手心手背都是肉”这样的话。
但现在我不羡慕他们了，因为独生子女，在父母老去之后，大都过得很辛苦。
这一想法也影响到我的生育观念，如果我有足够的能力，我会考虑多生几个，如果没有能力，也许一个都不会生。
我不想勉强现在的自己，也不想勉强未来的孩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