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七十古来稀。
时间,对于一个生命尚且如此,对于一所学校将意味着什么哪!此刻,当我伏案写下《我与罕中70年》这样一个题目时,一种情感如潮水般涨满溢漫开来。
远处,风,正从一所走过了70年历史的校园土地上吹过来,春天来了。用不了很久,那片土地又要丁香氤氲了。
70年前,在那片新开垦的处女地上,种下了一颗18岁的种子。
70年后,那颗种子栉风沐雨,落地生根,开枝散叶,繁衍生息,让一个家族与那片土地有了生生不息的根脉传承。
那片土地就是八里罕中学,那颗18岁的种子,就是我年轻的父亲。
我不知道,有多少人、多少个家庭与那所学校有着如此根脉传承的关系,我却知道那所学校贯穿了许多人的一生,正如父亲。
1954年的秋天,辽南大地上又一茬棉花丰收的时候,刚刚毕业于建昌中学的父亲穿着奶奶用家乡新下来的棉花缝制的棉大衣,离开了老家建昌,跟着乡人,原八里罕中学后勤处主任袁碧峰,来到了塞外一个偏僻的小镇八里罕镇,在当时的热河省宁城初级中学迈开了他走向社会的第一步,那一年父亲18岁。
父亲故乡
初始的罕中喂养了父亲青涩的青春。
八里罕中学建校初期,来校者大部分是全国各地的知识分子,也有文革期间下放基层的老教授,老学者,他们中间虽然许多人饱受当时政治因素的困扰,但是,在那个被喧哗和浮躁裹挟的时代,他们却一直保持着谦虚的姿态,把他们作为文人的高贵、平静、微缈、坦荡、绵长的品格传递给了那所学校,用他们宠辱不惊、安然立世的修养感染着那片土地和那片土地上的人们。父亲就是受益者之一。那所学校是父亲的大学,那所校园镌刻着父亲的热爱、青春与理想。在我的记忆中,父亲的一生始终与罕中有一条割不断的脐带。 别人的罕中或许是学问、是资历,而父亲的罕中是老屋、是故乡。
父亲的罕中是盛开在岁月里的迎春花。
建校初期,父亲是罕中后勤处的出纳兼采购员。罕中建校初期学校的基建和校舍维修年年有,父亲不但自己钻研搞预算,还参与基建管理和装修。他跟着罕中元老建设者们全国各地的跑材料、搞基建,建设后来罕中人记忆中的“青年乐园”。
在采访罕中第二届初中生、第一届高中生、大学生、早期罕中教师罗振义老师时,年愈八旬的罗老至今依然清晰记得,当年罕中校园里那些雕梁玉砌的屋檐廊庭、古色古香的盆景名花、盘根错节的古树雕刻,都是父亲和罕中第一代建设者们用残次品的价格费尽口舌走遍全国各地角落掏来的。因为倾注了家园一样的情感,故而父亲于罕中的爱也是故居般的爱。
总记得,那盆盛开在动荡年代的迎春花。文革期间,花园般的罕中遭到了洗劫性的破坏。当时罕中学府里有许多珍贵的古董、字画、文物都被毁掉,痛心疾首的父亲没拿任何珍贵物品,独独抱回了一盆迎春花和一沓过期的大众电影。迎春花在我家的仓房了度过了十年浩劫。每年的春节父亲就把它偷偷地搬出来浇点水,欣赏一会,再偷偷搬回去,任由它继续落满灰尘。说来也怪,文革结束后,那盆花被正大光明的搬出来后,当年的春节干秃秃的枝干上便开满了鹅黄色的小花。
父亲身旁就是那盆青花瓷盆迎春花
父亲的罕中是压在箱底的一些老照片。
那个时候,罕中校园里的大学教授、高级知识分子大部分是被下放的,甚至还有一些成分很高的曾国民党成员和大资本家的儿子,在那个人人自危的年代里,对于这些高危人群许多人都是有避之而无不及,可父亲不但不回避,还主动结交了许多知识精英。记忆中和父亲友谊最深的朋友之一就有当时的李振德校长。那时,八里罕小镇还没通电,每当夜幕掌灯时分,父亲就擦亮煤油罩子灯,等待着李振德大爷到我家唠嗑。他们谈国家大事,谈时政,谈前途、谈理想……一副忧国忧民的样子。后来文革开始后,因为父亲好交高为,喜欢和校园中的一些老教授甚至是一些有过在旧政府做事经历的老人接触,造反派就要求父亲揭发他们,但是被父亲严词拒绝,因此被打成保皇派、内人党。但是父亲还是爱憎分明地保持自己的立场,并冒着危险保留下来一些他们的图片等资料。父亲有一张和旧政府做过事的郭秀岩老师合影,为了这张图片造反派审了父亲两天两夜,但是父亲还是讳莫如深地保留下来这张照片。
父亲【左】与郭秀岩老师的合影
家里有厚厚的几大本子影集,父亲把它珍藏在箱子底,经常夜幕降临时把它们搬出来,一家人围坐在昏黄的灯光下,听父亲讲那些下放老教授、老领导的珍奇轶事。老罕中那些遥远而陌生的名字:李富欧,姜俊邦,唐有志,李振德,唐永生,袁碧峰……我就是在家里保存的几大本厚厚的影集里认识的。后来在罕中编写校志时,为其提供了不少珍贵的一手资料。
父亲的罕中是一众生生不息的家族后人罕中缘
在《永远的罕中》感怀系列文章里,我的笔墨曾不止一次写到父亲。在罕中,父亲没有站过一天讲台,一直从事后勤工作。但是在后来的日子里,父亲无论走过哪个单位,无论行业工作干得多么出色,熟知他的人始终唤他项老师。我想,这其中有两个缘由,一是源于人们对罕中的敬重和热爱,另一个就是源于父亲对罕中的依恋和不舍。文革结束后,父亲平反安排工作,有好多单位可以选择,可父亲还是费尽周折回到罕中。
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我想,在父亲的心中,或许罕中就是他的众里寻君、是他的蓦然回首、是他的人生图腾。
70年,因为父亲的浸染和影响,我们家族先后有二十位亲人与那所学校结下了不解之缘。他们分别是五十年代建校初期就来到罕中的父亲,上个世纪七八十年代罕中二次创业时期任教的叔叔,罕中优秀的老三届毕业生舅舅,出生在罕中大院、1976年进入罕中读书的哥哥,1977年罕中文革之后恢复招录初中班进入罕中读书的我和妹妹,1985年进入罕中读书的弟弟。还有陆续就读罕中的我的两位表哥 ,七位表弟 ,一位表姐 ,三位表妹 ...
这一众生生不息的家族罕中缘,被一所校园而同框,父辈们在这所校园里奋斗、付出,我们在这所校园里求知、成长。两代人的人生,汇成了一个家族的乡愁。
2018年晚春四月,八里罕中学启动了65年罕中校志收集、整理、编撰出版工作。我回到家中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年迈的父亲,父亲翻箱倒柜找出一沓资料带上老花镜认真读起来,那是罕中45年校庆弟弟项建光去做校庆片子采访时带回来的现场资料,没想到被父亲珍藏起来,我蓦然升起一种感动,父亲一定是想起了他的18岁青春。我承诺,等校志出版后一定讨要一本给父亲。然而8个月后,父亲没有等到校志出版,带着他永远的罕中思念去了天堂。
父亲走后,在2021的春天,为了慰藉无数像父亲一样的罕中父辈人的心愿,也为了了却无数像我一样的罕中后来人的情结,我在网上发起了《永远的罕中》感怀系列栏目并组建了线上校友交流群《永远的罕中》。
从此,那所原本只存在于梦境中的四合院、只氤氲于记忆中的丁香花,在无数天南地北、世界各地的罕中人心目中有了一个实实在在的存在。
从此,那些漂泊的学子,那些走到天涯海角、在街头、在长椅、在某一座陌生的城市里、在一个学术休会的片刻、在一个项目启动的间暇、在一个夜晚亦或午后一段温暖的时光里想起罕中的罕中人们,不再迷茫、不再纠结,只需停下匆匆的脚步,推开“群”门,母校都会在每一条回家的路口与他们不期而遇。上下七十年毕业的几万万罕中人,围绕着一个《永远的罕中》网络平台,对一所学校开始了他们前所未有的倾听与倾诉。
从此,70年,25550多个日日夜夜,无数份来来往往于一所校园的青春记忆,不再是丁香枝上、豆蔻梢头的摇曳,也不再是在岁月风里倏忽而至的幻觉,而是一行行行走于铅墨馨香间的实实在在的文字。截至目前,平台已编发罕中人系列文字、系列讲述、系列故事:“永远的罕中感怀”67篇、“我是罕中人”30篇、“罕中学子文苑”50篇,计147期200多万字,这些深情记录,让一所有着70年历史的校园,在无数天南地北罕中人的心目中定格成一种永不消失的“永远”。
今天,我们再度发起《我与罕中70年》的栏目,是对远走天涯罕中人的呼唤,是对守望坚守罕中人的助力,更是对一所即将迈步百年的罕中校园的铭刻。
70年,走过岁月的罕中沧海桑田、栉风沐雨;70年,走在今天的罕中踔厉奋发、感超卓越;70年,走向明天的罕中龙行天下、根植母校。未来,在实现罕中梦想、迈向百年罕中的路上,无论是校园内,还是天际外,遍布天涯海角的罕中人,都是责无旁贷的追梦人!
✿今年是母校建校70年,从即日起,我们应众多校友之心愿推出线上《我与罕中70年》系列栏目。介于之前我们已经推出《永远的罕中》感怀系列文章,本次征稿不限题材,以我和我的亲人在罕中的时间为线索,随意码字,散文、诗歌、辞赋、随笔、小说、书法、绘画均可。以补充《永远的罕中》感怀系列文章之不足。其间也可附上捐赠母校的书法、绘画、篆刻牌匾和有价值的收藏文物图片、捐助想法等。我们将择机、择时以合适的方式转达给母校并彰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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