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澧县梦溪八根松大队的能人

乐活   文化   2024-10-12 09:40   湖南  

作者简介:李吉仿,笔名木思舟、笨老头、俺那儿山变矮。1957年3月出生于湖南澧县梦溪镇八根松村,高级经济师,中国金融作家协会会员。发表出版了一百万字的作品。

大队会计

题外话


图文/李吉仿
原先的八根松大队,是个丘陵小山村,约为现在澧县梦溪公社八根松村行政区划的三分之一。
那也是大队,别小瞧哦!
我1974年3月任八根松大队会计,1975年3月卸任,用现在的术语叫“另有任用”。这短暂的一年,有意义的365天。
大队那时辖九个生产队一千人、1400亩水稻田,拥有赵家峪、陆家峪两大自然水系的宽阔地带,孕育出许多值得回味的人和事。
解放初期出过两位县干部:一位是九队的郑先民先生,以非党员身份任副县长;另一位是七队的卢祖贵先生,任县委农村工作部部长。
这二位在我儿时民间,是知根知底的大干部,乡亲们为其编出许多爱学习、立志为民的正面故事,真实经历写入新县志啦!
三队的余忠先生,上世纪八十年代在赫赫有名的江麓机械厂,发明金属刷镀,世界首创,成为军工企业的创新旗帜。
六队的万之春先生,以高小文化基础,成长为铁道部株洲车辆厂的总工程师。
这些全县无二的例子,足以证明八根松大队人杰地灵,无需赘述。写点与会计搭边的事儿,以飨读者。

我所在的七队,那时21户93口人,耕种157亩需交农业税的稻田。

队里饲养六头耕牛,其中一头黄牛。由于邓伯家子女多,生产队照顾工分,负责喂养黄牛。
那头黄牛全身金毛,一对只有象征意义的小角,不择草食的嘴很少听到叫声,文静得适合做宠物;遗憾的是造物主让它成为耕牛。
它比水牛力气小很多,耕田时好像在用洪荒之力向前走。如打镪、打铺滚等重体力活儿,从来没安排它上阵。
队里因此想卖掉时,它生下个小牛犊,母子一起眨巴着大眼睛,那种恋队情绪,比人还表达得到位,获得社员怜悯而留下,直到终老都由邓伯家喂养。
黄牛终老的当天,几个老社员手忙脚乱地弄出一百多斤牛肉,想到它本分效力的一生,都不愿吃它的肉。
于是,队里安排邓伯和我,挑出去走村串户卖;要求均价不低于2毛3。队长可能考虑邓家曾与我家有矛盾,平常不交往,推测不会联手得好处,暗含制约机制。
邓伯本名邓尚金,那时将近五十岁,身材魁梧,长相憨厚;走路踏步很重,似乎整个脚板都实在着地;清嗓子的咳声特别响,老远就知道是他来了;而且总是一幅靠得住的神态。
邓伯比我父亲小,可以叫邓叔叔;我跟着大伙一起称呼邓伯。他做副业时卖过窑货(陶器)吆喝买卖有一套一套的词儿,用当下的话说是营销高手。因此,黄牛肉大半天就卖完,而且均价卖到2毛4,每斤多卖1分钱,我和邓伯还赢得午饭钱。
这算我的一次会计实习经历!
其实,邓伯是退伍老战士,参加过抗美援朝,立过战功。改革开放后,听说他因此每月领取政府津贴。
在卖牛肉的路上,邓伯讲抗美援朝战场上的亲历故事。当时由于武器落后,志愿军拿下阵地和坚守阵地的伤亡很重。所在班只有他一人活着回国。说到这里,邓伯明显有哽咽声。
邓伯想到卫国牺牲的那么多战友,自己能活下来万分知足,对当时农村的困苦,没丝毫抱怨。
我们生长在新中国的红旗下,享受着幸福的和平环境,没理由抱怨社会。所以,我从来不说牢骚话,心里总是充满感激。
我任会计那年,还没入党;基本列席大队党支部会议。有一次,彭书记传达上面布置抓投机倒把行为的精神,提出召开群众大会贯彻,并安排典型发言。选中三队的陆仁高先生。
大队没礼堂,几百人的群众会,只能在大队榨油坊前坪开。榨坊建在五队临近鸡公氹的山包上,坐南朝北,一幢平房;那时却挡住了有点暖意的南风。我们在坪里听会,背北面南,感觉微凉。
记得陆仁高先生有泥瓦匠手艺,可到外地捞副业。这次当反面教材推出,他在群众大会上的言谈,时过半个世纪依然清晰记得。
他那时四十岁左右,年富力强;走进会场时穿一身大众蓝,一米七几的大块头,背略微弯,或许是做低调姿态吧?!
他站在讲话的位置,笑着面对群众,没尴尬表情;落落大方,像说书一样讲其经商往事。
他说手头紧,想出去赚点钱花,自己除开有健全手脚外,没别的条件做生意。灵机一动,在附近赊账拿两匹土布出门;到石门县山区,去曾经有过交往的村民家走访。
每户送上三两尺土布作见面礼,对方回赠一包自产的高山云雾茶。将收集到的茶叶全部背回澧县,再分装成小包,一小包一小包地卖给湖区喜欢喝茶的人们。
这笔以布易茶的生意,结果赚了钱,刻意不声张。
用现在的标准评价,陆仁高先生是村里的经商奇才。可那时,将他作为投机倒把典型批判;群众没觉得他有错,反而认为有转变,投以赞许的目光。我现在想起来,还觉得滑稽。
七队贴近赵家峪水库上边,水库淹没区里有七队的稻田;不平衡的是干旱时七队最缺水。
我任会计那年,直接参加七队的人力抗旱,用六级水车,从卢二嗲(本名卢远户)门前的撂家坝,经大伯父家北面,车水浇灌谢家湾的稻田,换人不歇车地连轴转;我换下水车,就地睡着。妈妈喊我吃饭,怎么也醒不来。那场面,真的在与天斗与地斗。
后来,大队将柴油抽水机调到七队抗旱。龚道香师傅是机手,将组装的两缸柴油机(买成品没计划,大队就求助于老乡开后门,买零件组装)输出功率设定好后,要我帮忙守着,他在边上休息。
熟睡时我将柴油机略微加油,想帮七队提高抽水效率。柴油机排气的声响,随之细微变化,惊醒龚师傅一跃而起,马上检查柴油机工作情况,没发现异常;只是将油门控制器微调回原位。
以为他会生气地说我,心里正扑通扑通直跳;结果他没用一个字指责,也许是看17岁的我太年轻而包容。
任会计不久,彭书记布置一项任务,要求整理出大队近三年的基本情况。
我将最近三年的分配方案搬出来,采集人口、耕牛、生猪,以及田亩、水稻产量、水塘水产、棉花旱粮,还有年度工分值、口粮分配等基本数据;再用蜡纸钢板刻写成表格。刻写时没想到灵活地重新安排格子,就局限于蜡纸原有格式,刻出来的字小且空格过多,看起来吃力也不够美观。
那时的我真有些懵懂,不知道为公家做事要讲程序。整理出来的资料,未经彭书记审核,就自作主张付印。第一张蜡纸油印时油墨偏多,笔画加粗,影响清晰度。第二张油印时,没添油墨,印出来的页面好看多了。
这样一边摸索一边改进地印出来,装订成小册子;接着就满怀喜悦地直接分送给每位大队干部和生产队会计。彭书记看过小册子后不仅没批评,还给予肯定地说:“终于有份资料在手上,我再到公社开会就方便了!”
大队支部彭书记,新中国成立初期就是支部副书记,原书记换岗后彭书记接任。彭书记本名彭世宙,一辈子为八根松人民服务。老人家估计快90了,按年龄是我长辈。小时候见到他,称呼长腿书记。
他在孩子心中的形象是身材瘦高,走路如风;嗓门特大,说话山峪里会有回声。小朋友要仰头才能看到他的眼睛。他的眼睛似乎什么都看得清,好像会说话,尤其是对小孩子有种慈祥亲和感,觉得不需要怕他。
我第一次单独面对彭书记说话,是16岁那年想参军,勇气十足地向彭书记提出申请。他平和地说,“很好哇!”听到这三个字,我以为是批准申请;可停了一会儿后,他接着说我是家里的独子,要照顾父母,按当时政策不能参军。这让我立刻像泄气的皮球,但“大领导”认真答复,也感到欣慰。
有点戏剧性的是,几个月之后,我这个普通社员的儿子,一步进入大队领导班子任会计。这在当时是震撼乡邻的新闻。
原来,他是听前任罗大会计说:我过年时主动为生产队各家各户赠送对联,出工用心做事,发言不怯场等情况;还说我会打算盘。党支部想从毕业回乡的中学生里,物色个年轻人接任会计,就想到我。这是后来才知道的信息。
上世纪七十年代中期,农村工作队没走严格程序,直接安排一名高中刚毕业的青年,接替彭书记。
老人家当时有点黯然神伤,但仍以大队的工作为重,平和地接受组织安排,直接成为普通社员。他老人家了不起的是支部组织活动,都正点参加,无声地支持新班子。
一年后,又恢复他的支部书记职务,干到退休为止。所以,彭书记不仅曾经是我的直接领导,更是我政治上的楷模。受其启发,我申请提前两年退二线,主动让贤于有为的年轻人。
我离开梦溪公社到省会工作的前夕,彭书记的临别赠言是:任何时候都要清醒地面对“酒色财气”!我当时似懂非懂。随着阅历增加,逐渐明了老书记的金玉良言;也确实经历过与酒色财气相关的风浪,好在坚守初心,没给老书记脸上摸黑。我而今在京城安享晚年。
回忆这些大队会计的题外事儿,觉得是中学毕业回乡后必修的启蒙课;学分不高,但受用一生。我写出来,算对故乡的回馈。

2024.10.11草于燕京小九楼

编辑:玫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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