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谣言制造者也无法终止谣言

文化   2022-08-15 23:23   上海  

讲部电影,关于谣言如何在人群中发酵,并最终毁掉一个人。


很有群体心理学的意味,真实又无奈。


影片名《狩猎》,豆瓣分数9.1,主演是丹麦的国宝级演员,麦斯·米科尔森(麦叔)。


1 谣言如何形成群体效应

故事发生在丹麦的一个小镇。

麦叔饰演的卢卡斯,刚刚与妻子离婚,在镇上的托儿所工作。

他个性温和、与人为善,很快得到了孩子、同事们的信任和喜爱。

孩子中有个小姑娘,叫克拉拉,是卢卡斯好友的小女儿。

克拉拉很早熟,并且喜欢胡思乱想,对卢卡斯尤为亲近和依赖。

一天,克拉拉精心准备了一个礼物,心形玩具,偷偷送给了卢卡斯。

并在卢卡斯与孩子们玩闹时,趁机亲吻了他的嘴唇。

面对一个小孩子幼稚而天真的“表白”,卢卡斯委婉地拒绝了她。

他告诉克拉拉,心形礼物应该送给父母、或者同龄朋友,而亲吻,只能发生在与父母之间。

“爱意”得到拒绝,克拉拉十分难过。

放学后,校长看到克拉拉情绪低落,询问起缘由。

克拉拉不想道出真实原因,而此时,又正好回忆起了稍早时看到的不雅照片(她哥哥收集的,不经意间给她看了一眼)。

然后把照片内容描述了出来,并将其说成是卢卡斯的行为。

克拉拉可能自己都没意识到,这个谎言,会使卢卡斯成为“性侵幼童”的罪犯。

毕竟,七八岁的孩子,根本不知道她所描述的东西,在成人社会意味着什么。(所以并不能简单地认为克拉拉就是邪恶的。)

校长大惊失色,但又意识到,仅凭自己的判断,似乎不该马上定罪。

第二天,校长找来校工,两人听克拉拉又描述了一遍,所谓的“当时场景”。

校工听完气愤至极,他相信,克拉拉若非真的经历,不可能把某些东西描述出来。

(实际上这些东西,仅是克拉拉哥哥给她看的照片中的内容)。

校工一口咬定,卢卡斯一定是罪犯。

看到有人得到了肯定结论,校长便也不再犹豫,认定卢卡斯一定实施了犯罪行为。

并同时想到,很有可能,其他孩子也有相同的遭遇。

随后,她紧急召开家长会,给大家发了小册子,其中描述了孩子遭受侵犯后的表现。

主要是,做噩梦、情绪低落等负面反应。

家长闻讯,震怒异常。

他们当然不会跟自己的孩子,介绍什么是“侵犯”,也不会直接询问孩子,是否遭遇了这些行为。

他们相信小册子的描述(毕竟是校方提供),并据此发现,自己孩子确有相关现象。
然后逐渐相信,自己的孩子也遭遇了不幸。

事情到了这个时候,不知你发现没有。

当事人卢卡斯,还处在完全不知情的状态。

而此时,在小镇居民的眼中、口中,卢卡斯已经成了实打实的“罪犯”。

不论以前卢卡斯多么善良、受人欢迎,现在,所有人都觉得他恶心。

在心理学中,可以将“群体”定义为,感情和思想朝着同一方向发展的一群人。

而这群人的感情和思想,就是一种“群体心理”。

根据勒庞的描述:

在“群体心理”中,个人的智力差异会削弱,个性会消失。群体趋于同质,无意识的特点会占据上风。

就像在这个故事的开端里,当校工和校长互相印证想法后,便将该结论不加推理地传递给家长。

家长们接受了现成的结论后,又开始互相印证。

(家长们互相印证的方式并非去推理真相,而是不断重复已有的结论,类似于“大家都相信,那还有什么好怀疑的?”。)

这就是群体中个人智力的退化,当一个结论被大多数人接受后,此时的大多数人,便形成了统一的思想战线。

不论他们在作为个体时,各自是什么智力、什么职业,此时都不会在一个“既定事实”上,再花什么精力去推理。

他们在无意识中,肯定了卢卡斯就是个“罪犯”,不容置疑。

并且,在这个结论的指引下,他们可以发现更多证明该结论的“证据”。

这就是群体的推理和想象力。
2 群体的推理及想象力

在大家认定卢卡斯是“罪犯”之后,没有人愿意听他辩解。

一方面,这种事情就是选择性相信的问题。你愿意相信一个小孩子愁容满面的委屈,还是愿意相信一个成年男人的否认?

另一方面,大家已经认定了这是“事实”,就没有了再讨论的必要。接下来,就是如何处理“罪犯”的问题。

在群体心理学中,群体的推理完全不同于个体的推理。

我们知道,个体的推理是讲究逻辑的,讲究合理性、前因后果,讲究证据。

群体的推理更像是反复强调结论,绝非是对原因、或者逻辑进行梳理。

勒庞讲过一个演讲的案例。

高超的演讲家,绝对不会在逻辑本身上下功夫,绝对不会像哲学家那样,客观而谨慎地推理结论。

演讲的目的,不是搞清楚什么科学问题,不是对普通听众进行科普宣传。

演讲的目的,是为了调动听众的情绪,最终让他们接受你的结论。

而得到结论的过程其实无关紧要,重要的是,某个结论要被接受。

就像《奇葩说》里,越是好的选手,越是能快速调动起观众的情绪。而在情绪的加持下,一些逻辑漏洞就不再受到关注了。

这个时候再给你一个结论,恰恰这个结论,与你的某些观点有契合。

你就会马上接受这个结论,并坚定地支持那位选手。

即使在节目结束之后,你也不会真的去复盘一下,这个结论是否经得起推敲?

仅仅是因为别人说到了你的心坎,所以这个说法就一定是对的?

其实,这个正是我们与真相之间的距离。

再说到群体的想象力。

因为不受“推理”的限制,群体的想象力,可以把一些表面的相似相,“合情合理”地串联起来。

故事中,在认定卢卡斯是“罪犯”后,人们下一步就是给他一个犯罪场所。

阴暗的故事可能会发生在哪呢?

在大家的印象里,昏暗的地下室、阴暗的墙纸、肮脏的沙发,这代表着“罪犯”阴暗肮脏的变态心理。

所以,在这样一个环境中作恶,再适合不过了。

家长们一交流,大家都觉得合理。

于是又开始了互相印证的过程,直到所有人都坚信,这是“事实”。

然后家长的结论,开始影响到自己的孩子。

在警方调查时,很多孩子出奇一致地,都说去过卢卡斯家的地下室,并且准确无误的描述出了地下室的样子。

光线、墙纸、沙发。

警方实地调查后发现,卢卡斯家,根本没有地下室。

当把这个结论告知家长时,你以为他们会重新思考卢卡斯是否“犯罪”?

错。

群体心理的一个特征,甚至个人心理的一个特征,就是对已有观念的固执。

他们仅仅会怀疑犯罪场所另有其地,绝不会推翻上一个“事实”。

纵使年幼的克拉拉,在意识到自己的谎言给卢卡斯造成的伤害之后,她坦诚自己说谎了。

但母亲反而告诉她,她没有说谎,她是因为受到了伤害,太过害怕,才导致误以为是自己在说谎。

你看,当孩子在说出谎言时,大家轻易地采信了她的说法。

但当孩子坦白真相时,大家却选择相信自己的判断。

所以,当一个谣言开始传播后,制造它的人,就已经失去了对它的定论权

也就是说,这个时候,真相不重要了。

3 真相变得无关紧要

当大家认定一个“事实”后,便很难再扭转观念。

包括谣言制造者和当事人,都无法真正地终止谣言。

而了解真相的,反而会有无尽的痛苦。

在故事中,相信卢卡斯的只有他的儿子(十五岁),以及另一个镇子上的好友。

儿子因为大家对自己父亲的污蔑,冲动地大打出手,然后被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揍得鼻青脸肿。

这个男人,曾经还是卢卡斯的好友之一。

我们不难想象,如果镇上的居民已经认定了卢卡斯是个“恶魔”。

在他的儿子做出冲动行为之后,不免会被冠上“恶魔的儿子”,进而被冠上“小恶魔”的称号。

然后,群体的情绪便从一个人延伸到另一个人。

很显然,大家本来没有痛恨卢卡斯儿子的理由,而卢卡斯儿子更没有做什么犯罪的事。

但仇恨情绪,就是会如此不讲道理地延伸。

你看,这种延伸,更赤裸裸地说明了,真相无关紧要。

这种延伸的印证,在电影中也有所表现,只不过没有发生在卢卡斯儿子身上。

但卢卡斯的爱犬,陪伴了他十几年的狗,被人打死了。

想必,杀死狗的人,正以为自己伸张了正义,而对此感到骄傲。

因为他们已经站在了道德制高点。

4 道德的制高点

影片最后一幕十分耐人寻味,既真实,又无奈。

在风波过去一年之后,儿子的成人礼上,卢卡斯与镇上居民齐聚教堂。

大家还是维持了表面和谐,与卢卡斯打招呼问候。

但所有人的眼神中都含着恶意。

成人礼之后,卢卡斯儿子拿到了“狩猎执照”,并从卢卡斯那里得到了家族传承的猎枪。

父子二人随后进入林中,开始了儿子成人后的第一场狩猎。

阳光西斜,树林静谧。

突然一声冷枪,打在了卢卡斯旁边的大树上。

显然,这一枪本来是瞄准卢卡斯的。

他闻声惊慌,跌坐在树旁,环视四顾,很快发现了“凶手”。

看不清脸,只见“凶手”持枪,高高地站在远处的山坡上。

背后是浓烈的阳光。

故事到这就结束了。

确实也可以结束了。

因为一个“事实”及其相关的仇恨,已经根植到小镇居民的内心。

一切,都很难反转了。
周牙日记
一个读书、读诗、写故事的普通人。最近的愿望是去趟西藏。
 最新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