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建明
云南大学法学院
副教授
北京盈科（昆明）
律师事务所律师
案情
2021年，浙江龙游县一名姓刘的男子报警称3年间被赵某诈骗300余万元。经细致侦查，民警顺利抓获正要外出的赵某、张某。一个专门针对听障人士实施诈骗的犯罪团伙被警方揪了出来。在专案组的周密部署下，上家王某被抓获。受害者有39人，均有听说障碍。
原来在2017年5月，王某曾用诈骗所得的赃款购买彩票，结果中奖1450万元，当日便将1300万元转入女友孟某的银行账户。2021年，1300万元被依法冻结。3人因犯诈骗罪被判处10年以上有期徒刑，全额追回赃款1250余万元。
方弘：王某用诈骗刘某的钱中彩票的款项1300万，是否属于王某？
李建明：首先，虽然是王某去买的彩票，总体上来讲还是他们犯罪团伙的行为。所以，他们要共同承担责任。彩票奖金在法律上肯定是犯罪所得。因为，它是诈骗得来的款项买了彩票，是不是？如果他们用自己的钱去买，大家根据常识都知道，肯定中奖谁买就是谁的。这没有问题。
所以，1,450万应该是犯罪所得，不属于王某所有。根据刑法64条的规定，犯罪分子违法所得的一切财物应当予以追缴或者责令退赔，对被害人的合法财产应当及时返还。
王某去购买彩票，从民法角度来讲，是一个博彩的行为，叫做博彩合同关系或者也可以叫射性合同。这个合同是无效的。
因为，它的支付对价是犯罪所得，来源不合法。王某对这三百万买彩票的对价，没有处分权，也没有所有权，以此为对价购买彩票的收益当然就不具备合法性。因此，奖金是不属于王某所有的。
因为，购买彩票行为发生的比较早，是2017年，当时适用的是《合同法》的有关规定，关于合同无效《合同法》52条有明确规定，规定了5种无效的情况。本案就适合当中的第三种和第四种无效的情形。
第三种是以合法形式掩盖非法目的的合同，是无效的。本案王某购买彩票的目的是非法的。彩票站不知道，但是王某心知肚明。
第四种情形，损害社会公共利益的合同也是法定无效的，为什么呢？因为，彩票是一个公益行为，为什么要发行彩票？那是为了筹集公共资金，因为违法购买彩票以后中了奖，就排除了其他人用自己款项购买彩票的行为。所以，从客观上讲，他侵害的对象涉及到公共利益。
即便我们看新颁布的民法典153条也明确规定，违背公序良俗的民事法律行为，是无效的。大家用自己的钱买彩票没有问题，但是你用骗来的钱买彩票，肯定是公序良俗所不允许的，是违背的。所以，它也是无效的。
方弘：所以，购买彩票行为无效的话，1000多万的款项要怎么处理？
李建明：奖金到底应该归谁所有，刑法64条规定，在追赃过程当中，属于被害人的合法财产应当及时返还。那么这1450万，谁是所有人？肯定是彩票发行机构。所以，应该返还给彩票发行管理机构。
方弘：作为被骗的这个人刘某，他能够把300万要回来，是吗？
李建明：对。
案情
案例2：
无独有偶，老李丢了5000元，被邻居彪子捡到，全部买了彩票，意外中了50万大奖。老李找彪子要这笔钱，没想到彪子说：“你的五千元即使不丢，你也不会买彩票，就是买，也不一定中大奖，所以，中奖的事，和你半毛钱关系都没有，爱上哪告上哪告去！”就这样，一大把年纪的老李把彪子和彩票站一起告了。老李的诉求是，买彩票的钱是我的，大奖就应该归我。彪子主张，彩票是我买的，大奖归我名正言顺。彩票站表示，谁中奖，奖金就归谁，我们哪来的责任？
方弘：老李认为买彩票的钱是他的，大奖就应该归他，就像银行存款的利息一个道理。是不是这样的呢？
李建明：这在立法层面是不能成立的，为什么？
因为，买彩票是一个合同行为。所以，我们要从合同关系来分析，老李不是彩票合同交易的当事人，根据债权的相对性原理，（和合同的成立有直接关联的）合同双方当事人才是对合同享有权利或者负有义务的法律上的主体。
在买卖彩票合同里面，一方是彩票销售站，一方是彪子，跟老李没关系。所以，老李认为这个大奖归他，从法律上是不能成立的。老李如果起诉，法院可以驳回他的诉讼请求。
但是，老李可以另行向彪子提出请求，这个请求是什么？是不当得利。即老李只能要求返还彪子丢失的5000元，作为不当得利的返还物，而不是中奖的1000多万。所以，奖金不归老李所有，但是5000元可以通过提起不当得利返还之诉获得，法院应该是支持的。
方弘： 50万大奖是彪子的吗？还是要返还给彩票站？
李建明：彪子主张彩票是他买的，应该归他所有，这也是不能成立的。实际上，前面我们已经说过了这是非法所得。彪子虽然是彩票购买人，但他是非法占有，对5000元没有处分权，也属于不当得利。作为不当得利的遗失物应该归还老李。这50万到底归谁？
这50万归彩票管理机构，道理还是一样的。
俗话说，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有听说障碍的人，生活本来就艰难，还要专门骗这些人的钱，于法不容，于心何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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