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997年发生亚洲金融风暴，在印尼执政长达32年的铁腕强人苏哈托总统于1998年5月黯然下台。
在印度尼西亚由此进入政治转型的初期，这个国家曾经充满动荡与混乱。
![]()
1998年5月21日，苏哈托宣布辞去印尼总统职务（路透社图片）
2001年笔者第一次到访雅加达，惊讶地发现这座东南亚最大的城市，到处显露着衰败的景象。
在老城区科塔市中心大南门一带，街道两旁一些店屋被纵火焚烧过的痕迹历历在目。我搭乘的出租车驶过安佐尔梦幻公园（Taman Impian Jaya Ancol）附近的高架桥下（下图），看到的是河道乌黑、垃圾遍布；班芝兰唐人街也是又脏又乱。
![]()
傍晚时分，著名的卡渣玛达(Gajah
Mada)与哈炎乌禄(Hayam Wuruk)两条大街，停工已久的烂尾楼黑洞洞地矗立在那里。大街路边摆满了无数贫困人口“炒更”谋生的摊点。
![]()
2001年民生凋敝的雅加达街头。
抵达雅加达当天，我的腰带恰好坏了，于是便出门花了十万印尼盾（当时相当于100元人民币）去商店买了一条新的系上，结果刚走回酒店房间又断为两截……面对此情此景，我不由为这座城市暗自叹息，相信很多初来雅加达的外国人也都和我一样，对这个国家的前景感到悲观。
![]()
2001年笔者（左）应许孙雄先生（图右）之邀，第一次出国到印尼时，他带我去雅加达拜访了印尼著名报人、时任国际日报总编辑李卓辉先生。
20多年过去，笔者依旧频繁进出雅加达，内心的感受却已截然不同：崭新而巨大的苏加诺-哈达国际机场新航站楼内早已开通，2008年即被列为全世界第8个最有特色的机场，2013年又被列为全世界第10个繁忙机场。自2015年起，每月都有50万人次乘坐国际航班在此入境印尼。
在此期间，笔者明显感受到雅加达发生的一系列可喜变化——政治转型平稳、经济恢复生机、民生得到改善、城市变得整洁、频繁的水患灾害得到有效治理，老百姓的精神面貌也越来越开朗乐观。
![]()
上图及下图：整修一新的雅加达苏迪曼大街。为了缓解交通压力，宣传绿色出行理念，印尼政府规定每周日为无车日（Car Free Day） 在Sudirman大道和Thamrin大道实施，时间是每周日的早上6点到11点。![]()
新秩序（指苏哈托政权）倒台后，历经几位总统即哈比比、瓦希德、梅加瓦蒂、苏西诺和现任的佐科威，除军人出身的尤多约诺执政十年外，其他都是文人总统。他们都能够遵照改革开放进程，把印尼带往民主法治道路。当年改革开放的主要要求——包括军警退出政坛、限制总统任期为两任、解除党禁报禁、实行民主选举和地方自治、反腐肃贪等，都已逐渐成为现实。
在政治上，根据自由之家（Freedom
House）最近几年的调查，印度尼西亚政治自由度的评比，都是东南亚地区最好的，优于其他东南亚国家；选举过程也基本公正。
在经济上，金融风暴之后，国际经济学者以“金砖第五国”形容印度尼西亚广大内需市场背后的经济潜力；就数据上，印尼也是近年整个亚洲新兴国家投资热潮中，重要性最高、也最被看好的市场之一。
2018成功举办的亚运会，以及2019年申请举办2032年奥运，都展现这个国家的自信。
在一系列稳定经济的政策影响下，印尼逐步从危机中恢复，并保持相对稳定的状态。在 2007-2013 年大宗商品繁荣期时，印尼的平均经济增速一度恢复至 6.1%，
即使在2008 年金融危机期间，印尼经济也未出现明显下滑。2014 年之后，印尼经济增速逐步放缓，进入到平均增速 5%左右的“新常态”。
据印尼中央统计局2022年发布的地区GDP数据显示，2021年，印度尼西亚全国34个省GDP总量汇总为16970.79万亿印尼盾，同比名义增长9.9%，扣除价格因素后，实际增长3.7%。
分省来看，雅加达以占全国3.89%的人口创造出了占全国17.19%的GDP，GDP总量和人均都高居全印尼首位，遥遥领先其他省份。
![]()
雅加达老城区班之兰唐人街的巴刹（菜市场）小巷，是笔者经常光顾的去处。
2018 年 8 月，一位名叫巴马（Bama）的印尼白领，在其社交媒体上发表了一篇题为《雅加达十年》的文章。作为首都十年发展变化的见证者，巴马的看法和评述可以说代表了许多印尼年轻人的感受，现翻译摘录如下：
十年，一个城市能改变多少？如果我们谈论的是外观，除非是迪拜、新加坡或中国的一些地方，否则大多数城市的变化——尤其是天际线——通常不太明显。但同样的时间内，一颗心能改变多少呢？在我的成长过程中，我一直认为雅加达是一个粗暴、拥挤的城市，那里的学生似乎知道如何让自己陷入麻烦。当我和父母还住在印尼首都以西三小时车程的一个小镇上时，我们时不时地会乘坐城际巴士去炎热潮湿的大都市看望一些亲戚。我记得对头顶上的多层立交桥、雅加达市中心的高楼大厦和西雅加达的一个购物中心感到敬畏，当时感觉它太大了，花了一段时间才找到出口。在我生命的二十多年里，雅加达一直是一个短暂停留的地方；我从来没有呆过超过两周的时间。后来当我在印尼人口第三大城市万隆上大学期间，当时这里还是一个平静、悠闲、气候温和的地方。有一天，我在午餐时对几个朋友说：“我不想在万隆工作。”他们中的大多数人都认为雅加达不是他们希望居住的城市。然而现实袭来。在与其他三个朋友在万隆经营一家不成功的烹饪生意后，我决定找一份工作，这让我参加了该市的一个招聘会并申请了一份工作，这需要我在雅加达接受至少一年的培训。在雅加达生活了几年后，我开始体会到旅行的乐趣。我刻意花更少的钱买新衣服和出去吃饭，而更多地花在机票和体验上。我鼓起勇气去雅加达的老城区冒险，这是我以前从未想过要去参观的地方；我和一位朋友自发地前往繁华大都市北部的一个田园诗般的岛屿进行了一次旅行。我努力去参观博物馆; 我更多地步行并更频繁地乘坐公共交通工具。从金融风暴中复苏之后，雅加达终于建成了第一条24公里的地铁，图为谭林大街的地铁口。
在这段时间里，我不仅开始看到雅加达的许多面孔——除了它华丽的购物中心和高档餐厅之外——而且也是在这段时期，我开始感觉到它的魅力，它对我们这代大学生产生的吸引力，甚至超越了这个首都臭名昭著的常年交通拥堵和洪水泛滥。应该说，雅加达的历任省长在这座城市的发展中留下了自己的印记。最具争议性的人物之一是阿里·萨迪金 (Ali Sadikin)，他于 1966 年至 1977 年担任省长。一方面，他因清理贫民窟、禁止人力车、阻止潜在移民进入这座城市等方面采取铁腕手段而被人们铭记。另一方面，他也是计划生育以遏制人口激增的倡导者，也是该市第一个变性人倡导团体和穷人法律援助组织的幕后人物。2008 年，苏蒂约索辞去雅加达省长职务一年后，我搬到了雅加达。2004 年，他受波哥大 TransMilenio 的启发，推出了南亚和东南亚首条快速公交系统 TransJakarta（TransJakarta）。多年来，TransJakarta 的网络是印尼首都第一个个体面的公共交通模式，已进一步扩展到城市的各个角落，现在被认为是世界上最大的 BRT 网络，拥有超过 230 公里的所谓走廊。2014年至2017年，在钟万学（Basuki Tjahaja Purnama）（通常被称为Ahok）的领导下，雅加达捷运公司的中国制造的公交车（其中许多过去曾出现过问题）被更可靠的日本和瑞典公交车所取代。事实上，在穆斯林占大多数的雅加达，这位华裔基督徒省长实施了该市几代人盼望已久的基础设施项目。突然之间，雅加达的许多地方都开始兴建新的立交桥、地下通道和轻轨线，以及地下地铁系统（在他的前任上司、当选总统的佐科·维多多的领导下开始建设），以缓解有史以来最糟糕的交通状况。![]()
上图：2018年1月，印尼启用首都雅加达市中心至国际机场专线轻轨列车。
下图：2023年1月，雅加达轻铁公司（LRT Jakarta）为庆祝中国农历春节在轻轨车箱内举行中华传统的舞狮表演。![]()
然而，尽管如此，钟万学领导的雅加达政府推出的许多宏大计划，还未来得及广泛施展，他本人就在一场严重分裂的选举中失败下台了。这是非常可惜的事情！2018年6月，雅加达迎来了491岁的生日。虽然它作为印尼首都仍然存在着很多问题，但确实已经有了显著的改善，当然其中许多问题不是短时间内就能解决的。在 2000 年代初，对于像我这样的局外人来说，雅加达听起来是一个令人不安的地方，犯罪率很高，包括明目张胆的抢劫和扒窃。然而，随着印尼经济逐渐从1997/98年亚洲金融危机的破坏性影响中恢复过来，并且创造了更多的就业机会，犯罪率已经明显减少，至少从我搬到这座城市以来的观察来看是这样。这个月是我在印尼这座繁忙的首都生活的第十个年头。它的许多未解决的问题（例如交通）仍然令人筋疲力尽。但在我对这座城市又爱又恨的十年里，我逐渐开始将它称之为“家”，产生了强烈的归属感。我明白它的能量如何让许多居民不愿搬到其他地方。其他城市（如新加坡）可能更干净、更有组织、更安全。但是雅加达这座动感十足的万象之都，在其看似杂乱景象下，依然散发着其他城市无可替代的魅力和美丽。![]()
2018年雅加达为举办第18届亚运会，在老城区库塔图阿（(Kota Tua)）一带实施了复兴工程，使这里的大时代（ Kali Besar）荷兰建筑群及河道旧貌换新颜。
笔者作为一位来自中国旁观者，平心而论，也对前文引用的这位印尼年轻人的论述感同身受。
20年来，我在雅加达这片土地上度过了自己的中年时代。
目睹雅京所发生的种种变化，不管是令人欢欣鼓舞的，还是让人感到疑虑的——它那多元文化的繁俗世相从未消逝。
我相信，这便是我和无数外来者由衷喜爱它的理由之一。
（未完待续）
往期延伸阅读：
苏加诺“灯塔政治”催生宏大建筑|雅京系列故事之五
从荷兰殖民到日本占领，雅加达名称的变迁|雅京系列故事之四
行走在雅加达历史与现实的抒情式漫谈|雅京系列故事之三
雅加达史上最棒的省长|那个打人骂人的阿里·萨迪金|雅京系列故事之二
雅加达那年有个黑人小孩想当总统，长大后就成了美国的他|雅京系列故事之一
聚散皆是缘：一位华商复杂传奇悲欢离合的亲友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