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医大师卢芳自拟三皮饮治疗白塞病经验

摘要：目的：总结国医大师卢芳运用自拟经验方三皮饮治疗白塞病（Ｂｅｈｃｅｔｄｉｓｅａｓｅ，ＢＤ）的经验。方法：阐述卢芳教授对ＢＤ病因病机的认识，剖析经验方三皮饮的组成并列举验案加以佐证。结果：卢芳教授运用“取象比类”，以皮治皮的中医理论，提出五郁致病的特点，认为白塞病病因为五脏郁久化热，循经上攻口、舌、咽等发为溃疡。该病以热证多见，其发病迅速，病程短，临床治疗以三皮饮作为基础方，ＢＤ发生发展的任何阶段均可在该方基础上加减治疗。结论：卢芳教授认为三皮饮可以治疗湿热瘀等复杂致病因素所致的ＢＤ，无论是溃疡初起还是日久不愈，均可在该方基础上加减治疗。

关键词：白塞病；国医大师；卢芳；名医经验

白塞病（（Ｂｅｈｃｅｔ ｄｉｓｅａｓｅ，ＢＤ）也称贝赫切特综合征（ＢＳ），是一种慢性血管炎症性疾病，临床上以口腔溃疡、生殖器溃疡、眼部虹膜炎及皮肤损害为特殊表现，并累及全身多个脏器系统，如消化道系统、心血管系统、神经系统等。此病病情呈反复发作和缓解的交替过程，女性及青壮年多见，除因内脏受累外，大部分病人的预后良好。本病病因和发病机制尚不明确，多数学者认为与遗传、环境、感染因素相关。随着近年来社会和自然环境的改变，人们的饮食、作息习惯也发生巨大变化，使得ＢＤ发病率有逐年升高的趋势。虽然本病有一定自限性，且多数预后良好，但仍有部分患者反复发作，迁延难愈。目前，西医上常采用对症治疗，如消炎、抗感染、镇痛等联合疗法，针对难治、反复发作的ＢＤ患者则考虑使用糖皮质激素、免疫抑制剂等治疗手段，短期内能取得一定疗效，但长期用药不良反应居多，疗效亦欠佳。中医药治疗ＢＤ可减少西药产生的不良反应，降低复发率，调节免疫功能，效果显著。

卢芳教授系第三届国医大师，黑龙江省“四小名医”之一。从医六十余载，医术高超、经验独到，用药味少且量大力专，十分擅长各种疑难杂病的治疗。笔者有幸随师侍诊，现将其治疗ＢＤ的临床经验总结介绍如下。

祖国医学古籍中根据ＢＤ的发病部位和致病特点，将其归为“狐惑病”的范畴。“狐惑病”之名源于《金匮要略·百合狐惑阴阳毒病脉证治第三》：“狐惑之为病，状如伤寒，默默欲眠，目不得闭，卧起不安，蚀于喉为惑，蚀于阴为狐，不欲饮食，恶闻食臭，其面目乍赤、乍黑、乍白。”《医宗金鉴·订正仲景全书·金匮要略注》认为本病为牙疳、下疳等疮之古名，由伤寒余毒与湿虫所致；《金匮要略论注》认为本病由于湿热毒邪累及三焦所致；隋·巢元方在《诸病源候论·伤寒病诸候》提出本病“皆湿毒气所为也”“初得状如伤寒，或因伤寒而变成斯病”，对其病因病机进行了初步的探讨。

古今各医家对本病有不同的治法，路志正认为湿邪为本病的关键致病因素，以肝脾两脏为首，在治疗上重视调肝护脾，标本兼治，内服外用并行，治疗以中药汤剂、茶饮、熏洗等并行，使病情缓解向愈；周仲瑛也同样认为湿邪为致病之首，自拟核心方———玄地解毒汤治疗此病，方由玄参、生地黄、土茯苓、马勃、僵蚕、苦参、黄柏、赤芍、人中黄、黄连、牡丹皮、水牛角组成。治以凉血解毒、清热利湿，适用于白塞病湿热瘀阻、营血伏毒证；沈丕安教授提出奇经八脉的作用，尤其冲任二脉相关：“起中极之下，以上毛际……至喉咙”，冲脉“起于胞中……会于咽喉，别而络唇口”，认为ＢＤ发病以口腔与阴部溃疡为主要特点，从经络出发论治此病，治以清热解毒、活血通络补肾的思路来调节免疫。明清以前多采用仲景之法，以甘草泻心汤为主方，并一直沿用至今。

卢芳教授根据多年的临床经验认为ＢＤ的基本病机为五脏郁而不发，湿邪阻遏气机所致，其病位可弥漫上、中、下三焦，五脏均有受累。湿热上攻口咽，熏蒸于上，心开窍于舌，肺经循行过咽喉，故咽喉口舌发疮责之于心肺；湿热壅阻脾胃，脾运不健，则不欲饮食、恶闻食臭；湿热流注于下，造成阴部蚀烂，肾开窍于二阴，肝经循行“环阴器”，故阴部溃疡责之于肝肾，此为五脏郁久化热，循经攻袭舌、咽、二阴等部位发为溃疡；面目乍赤、乍黑、乍白，则认为是邪正交争在面部的反应。卢芳教授在临床上常采用自拟经验方三皮饮治疗ＢＤ，此方能快速改善症状，预防疾病发展，改善患者生活质量。

卢芳教授运用“取象比类”的中医理论，在探究药物、症状特点、疗效机制应用中认为药以其类，同形相趋，与《侣山堂类辨》的“皮以治皮、节以治骨、核以治丸……”，《本草备要》所言：“药之为枝者达四肢，为皮者达皮肤……”等说法相类似。口腔黏膜为人体之外候，为皮肤延伸薄弱之地，其炎症与皮肤疾病病机相关，故卢芳教授在治疗口腔黏膜溃疡时多采用皮类中药，并根据五脏致病在舌上分布特点，以桑白皮、地骨皮、牡丹皮为君药，自拟三皮饮，此为治疗该病的一大特色。ＢＤ病程短，易反复发作，早期多以火热实邪为主，后期感邪日久，化燥伤阴，迁延不愈，虚实夹杂，出现消化道、神经系统等病变，因此，卢芳教授言治疗ＢＤ的关键在于清泄五脏郁火，不论其虚实，以清热泻火利湿之品，治疮止痛，解毒化湿。

三皮饮其组成为：桑白皮、地骨皮、牡丹皮、决明子、木蝴蝶、生地榆，其功效为清热泻火，解毒利湿，为各型溃疡基础方。其中以桑白皮、地骨皮、牡丹皮为君，取其以皮治皮之功，《雷公炮制药性解》记载桑白皮其“皮中白汁，涂唇燥及小儿口疮”，入肺经，泻肺利水，通调水道，引湿热下行，从小便去之，可治疗口、舌部溃疡；地骨皮性味甘、淡、寒，归肺肾经，张锡纯谓其具有收敛下行之力，使上焦浮游之热得以清肃；地骨皮治膀胱移热于小肠，上为口糜溃烂，与桑白皮同用增加泻热利水之效，牡丹皮可泄肝经郁火，肝经其性升发，最易引热上扰，加之木乘土气，脾胃运化失司，湿热熏蒸于上而致口腔黏膜溃烂，木气疏泄得当，五脏气机畅通，故《本经》论其可“安五脏”；决明子清肝明目，可预防和治疗眼炎，现代药理学研究表明决明子水煎剂对视网膜的组织结构与功能具有明显的改善和促进作用，增加眼组织中三磷酸腺苷的含量，间接改善视网膜和眼底微循环；木蝴蝶味甘苦而凉，能入肺、胃、肝三经，清肺利咽，疏肝和胃，可治疗咽喉部溃疡，《本草纲目拾遗》云：“凡痈毒不收口，以此贴之”，ＤＩＮＤＡ等人研究木蝴蝶黄酮类化合物对大鼠胃肠溃疡有明显的保护作用；生地榆性寒苦，兼有收敛之性，具有加速修复黏膜屏障，减少渗出液，促进新皮生长和创面迅速愈合等作用，卢芳教授善于融会贯通，将此药移用于溃疡病的治疗，可治疗皮肤溃烂之证。赵崧等人研究发现地榆能显著降低溃疡性结肠炎大鼠肠血清中ＩＬ－１β水平，升高ＩＬ－１０，明显下调ＮＦ－ｋＢｐ６５蛋白的表达，发挥抗溃疡作用。

患者，女，３６岁，２０２１年７月初诊。主述：反复口腔溃疡１年余，加重一周。现病史：患者从１年前因情绪激动或过食辛辣等好发口腔溃疡，病情反反复复，于牡丹江医院服用沙利度胺治疗，效果欠佳。５天前因与人争吵后口腔溃疡发作，特寻求中医治疗。现舌尖、舌边、下唇多个溃疡，外阴无溃疡，眼睛无不适，情绪急躁，胃痞闷不适，大便臭秽，纳差，入睡困难；月经提前４～５天，量可，颜色可，少量血块，白带正常；舌红苔黄腻，脉沉滑。辅助检查：抗核提取物抗体测定（—）。西医诊断：白塞氏病；中医诊断：狐惑病（热毒炽盛证）。治以清热泻火，解毒利湿，方拟三皮饮加减：牡丹皮１５ｇ，桑白皮１５ｇ，地骨皮１５ｇ，木蝴蝶２０ｇ，地榆１５ｇ，决明子３０ｇ，淡竹叶１５ｇ，灯芯草５ｇ，莲子心３ｇ，滑石４０ｇ，生甘草１０ｇ，龙胆１０ｇ，栀子３０ｇ，泽泻４５ｇ，茯苓４５ｇ，鸡内金１０ｇ，生麦芽５０ｇ。共１４剂，水煎服，每日１剂，早晚分服。嘱其饮食清淡，忌辛辣油腻生冷海鲜食物。

服上方１４剂后，症状明显改善，舌尖、舌边溃疡基本愈合，未发新溃疡，痞满不适减轻，食欲增加，睡眠质量改善，大便恢复正常。效不更方，仍予上方１４剂，诸证痊愈。

按语：患者因情绪激动或过食辛辣而致气郁化火，肝火侵犯脾胃致水谷精微化生无力，湿邪内生，湿热相搏。湿热之邪日久内蕴成毒，弥漫三焦，湿遏清阳，扰动心神则入睡困难；上攻咽喉则出现口腔多发溃疡；湿邪阻遏中焦气机则出现纳差、胃脘痞满不适；故本病案属于火热炽盛而兼有湿邪为患，以清热泻火，解毒利湿为本病治法，故自拟三皮饮加减。现溃疡发病部位为舌尖及舌边，发于舌尖，则加入六一散、莲子心、灯芯草、淡竹叶清心火，其中灯芯草、莲子心还具有安神功效，改善患者睡眠；发于舌边，故加入龙胆、栀子、丹皮、泽泻，卢芳教授认为这四味药物为龙胆泻肝汤核心药物，配伍三皮饮其清热利湿功效倍增，加茯苓４５ｇ其意有三：一者配伍三皮饮取其利湿之效，二者健脾补中，合用鸡内金、生麦芽保护脾胃免受苦寒之药损伤，三者与灯芯草，莲子心合用以宁心安神。诸药合用湿热得去，精神得安，诸证得去。

结语：白塞综合征是一种慢性全身性血管炎性疾病，中医治疗白塞综合征有独特优势。卢芳教授认为此病病机为五脏气郁，湿热内蕴，在治疗中除运用清热利湿药物，还应根据患者五脏郁结轻重，选用不同的分部用药调整五脏气机，改善患者情志。卢芳教授治疗白塞综合征的经验方法具有独到理解，值得大家借鉴学习。

来源：《时珍国医国药》２０２３年第３４卷第８期

作者：李鹏程，黑龙江中医药大学；霍佳敏，黑龙江中医药大学；朴勇洙，黑龙江中医药大学附属第一医院；杨建功，黑龙江中医药大学；杨刚，黑龙江中医药大学；刘佳明，黑龙江中医药大学

基金项目：国家中医药管理局第三届国医大师传承工作室及全国名中医传承工作室项目（２０１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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