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苏省木渎高级中学教师高福龙的备课本颇有名气——喜欢绘画的他,2018年起,偶然在题尾加上卡通插画作为标记,方便找题型,学生们常排队借阅。2020年新冠疫情期间,高福龙妻子作为医护人员驰援武汉,于是,白衣勇士成为他新的创作对象,他把想对妻子说的话融进画笔里。随后,他的备课本也悄然走红,《人民日报》等媒体称他是“灵魂画手”。
今年9月,高福龙获评全国优秀教师。记者前往采访时,话题自然从备课本开启。记者发现,高福龙既是“画师”,还是“文青”,更是一位“人师”。该校语文教师史俊说,“高老师是‘五心’真师”——有钻研教学的专心,有赤诚率直的爱心,以童心和玩心陪伴学生成长,还有一颗文艺之心。
1993年大学毕业,到苏州木渎三中执教12年,2005年起至今担任木渎高中初中部数学教师——高福龙的从教经历和他脸上的笑容,同样简单纯粹。
一次,读罢北京师范大学教授肖川的作品《作为理想主义者的教师》,高福龙产生强烈共鸣:完美教育有两个要素,那就是“深刻与真诚”。如何在教学中呈现?“绝不仅仅是让学生‘知道’,还要教会他们‘从0到1’。”带过一届届学生,见过许多家长“抢跑”的焦虑,高福龙越来越坚定:学好数学不应止于刷题,而要明了背后的算理。
方法很简单,就是“回归教材,回归课堂”。高福龙十分看重教材,课堂上用自己的语言过渡,将知识生成后再活化传授。二次根式是初二一个抽象的知识点。初二(1)班学生孙亦涵告诉记者,他们刚学过根号2,教科书的定义是“2的算术平方根”,不太好理解。“高老师把它解释为‘面积为2的正方形边长’,一下子让大家茅塞顿开。”
高福龙常和年轻教师说,“不要轻易说教材没什么好讲的,而是要琢磨,这个点怎么讲会比较清晰,让学生参与更多。”他认为,传授知识并不难,关键在于让学生喜欢这门学科,在学习过程中培养学业自信。近几年,高福龙将许多精力投入数学文化研究和传播中。在苏州市吴中区名师空中课堂、学校数学社团开设多个讲座,以“悠悠四千年的故事”讲述勾股定理的变迁,在“寻找爱因斯坦”中分享平面镶嵌,在探索“海岸线”时感受分形理论,讲述高斯怎样用尺规作出正17边形……学生们听得入迷,对数学的兴趣和专注度显著提升。
百度贴吧有个“木渎中学吧”,高福龙教过的学生自发开帖,跟帖趣说老高。比如,他在班级后面把所有人身高量了刻在墙上,并乐此不疲地更新;课间,和男生一起做俯卧撑,比拼肌肉;在黑板解题特别顺畅时,喜欢默默哼唱《神话》。一位毕业学生说,“福龙老湿,好像很有爱的样子!”
当教师以“整个的心”关心帮助学生时,学生会看在眼里,记在心上。高福龙记得余秋雨《千年庭院》中的一段话:一个教师所能做到的事情十分有限,至多在精力许可的年月里守住那个被称作学校的庭院,带着为数不多的学生参与一场陶冶人性人格的文化传递。他把这段话记在本子上,平日做得最多的与学生相关的事,就是陪伴与欣赏。
午饭过后、静校之前的时光,高福龙的班级常飘出悠扬琴音。讲台左前方放置了一架电子琴,课余,女孩子们常指尖飞舞,调节身心。
足球则是男生心头好。初二(1)班学生孙昊说,全班20个男生有18人加入了球队。下午课间,高老师常陪着大伙在球场奔跑,“踢球对我来说,就是释放负面情绪。”
每日晨会,学生自定主题轮流做5分钟演讲,自信心和表达能力同步共进;每年3月14日,组织班级学生举办数学文化节,做实验、猜谜语、玩数独,揭秘“π”的无穷意蕴……班级之外,作为学校社团“总管”,高福龙负责全校学生的“玩”,组建观鸟社、围棋社,郊游踏青,玩骨牌,跳双飞,装电路,为劳动基地施肥。在多彩活动中,青春期的逆反转化为成长资源。
高福龙说,学生其实十分愿意与年长者亲近、沟通。他们的心很细腻,有不同看法,可以争论,但千万不要试图征服。“当教师不埋怨学生、不给学生贴标签时,教育就如同宣纸上的墨汁,浸润开了。”
闫俐2023年9月踏上教师岗位。站稳讲台、做好副班主任工作是她当下的迫切需求。拜高福龙为师后,在备课、备教材、听课与反向听课等诸多师徒交往中,闫俐感受最深的是师傅用言行教她“做一个情绪稳定的老师”。“这对我太重要了,不着急、不焦虑,才能踏踏实实一步步走稳。”
让日常教育教学意味盎然、在焦虑时代保持定力,高福龙的秘诀一是运动,二是阅读。一位教师笑称,高老师是木渎中学“最爱文学的数学老师”。除了绘画,高福龙喜欢读各类文学作品。他办公桌右侧有个书架,不少书都翻卷了边。数学课上,他用《红楼梦》的“草蛇灰线”手法提醒大家注意题干隐藏的线索,用《论语》的“不愤不启,不悱不发”回应学生的恍然大悟。木渎中学坐落于天平山南麓,全校师生浸润在范仲淹纪念馆浓厚的研学氛围中。高福龙对范氏许多作品信手拈来,常带着学生吟咏“聚学为海,则九河我吞,百谷我尊;淬词为锋,则浮云我决,良玉我切”,感受满满豪情。
高福龙尤其喜欢肖川的作品,从中受到很多启发。他说,当教师由衷感受到生活的美好,内心蕴积对生活的热爱与柔情时,才能自然真诚地带给学生细腻的关怀、用心的呵护和正直、光明的期待。有更多的教师感到职业的自豪、成就并进而感受到生活的幸福,优质的教育才有可能。
若数学课排在下午最后一节,学生们往往主动提早3分钟回教室候课,享受与老高相处的数学时光;一位学生母亲讲述孩子不够努力,高福龙坦率指出她语调里的压迫感,妈妈反思道,“孩子的很多问题其实答案在父母”;一位周同学毕业后,发微信给高福龙,“您做了我三年初中老师,希望我们是一辈子的朋友”……点点滴滴,桩桩件件,细碎又温馨。高福龙说,这是我的教育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