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守龙：【迷穴宝藏】第十六章：父子踏上不归路

小年已到，送灶神的爆竹声，稀稀落落地在落云山中的山凹凹里响起。冬阳高悬，雪山耀眼。绝壁上的冰瀑，晶莹剔透；悬崖边的青松，枝干遒劲。杨大为同渡边漫步在白茫茫的雪野上，脚下发出“咯咯”的声响，身后留下一串深深的脚窝。

杨大为无心欣赏美丽的雪景，他默默寻思：迷仙洞里的财宝必须年前有个了结，若等到年后，表哥周必昌带兵回来将财宝取出，这戏也就落幕了。他把自己的想法和从父亲那里得到的信息，毫不保留的对渡边说了。

渡边听罢，兴奋不已：“原来你父亲和你姑父知道藏宝位置，真是太好啦，哈哈哈……”他忍不住狂笑起来。

听着渡边的狂笑，杨大为有些莫名其妙，问道：“你什么意思？”

渡边停住笑，沉思有顷，说：“若让你姑父为我们带路取宝，他肯定不会答应，如此反而会惊动你表哥和易风，枉添许多麻烦。为了既稳妥又简单，只有辛苦你父亲为我们带路了。”

杨大为生气地说：“不行，亏你想得起来，明摆着我父亲双腿不能动弹，卧床不起，你怎可打老人的主意？”

渡边摇了摇手，心平气和地说：“你先别生气，听我给你分析一下利害关系。这事若惊动了你姑父、表哥和易风，有百害而无一利。你表哥和两名侍卫三个带枪的，再加上武功卓绝的易风，绝对不是个小麻烦。万一闹腾起来，你夹在中间也不好做人。唯有避开他们，让你父亲带路，悄无声息地取出财宝，一切皆成定局，方为良策。到时候你即使跟周家闹翻了脸也属正常，你们中国人不是有句古话么，‘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杨大为虽觉渡边说得有理，但心里还是不太愿意：“我爹的腿都成那样了，你还想折腾他，况且凭他那倔脾气，他也不会答应。”

渡边胸有成竹地说：“这个你放心，有我说服他，到时我们会把你父亲舒舒服服地抬进去，然后舒舒服服地抬出来。事不宜迟，我现在就迅速赶回去，让小岛社长带上人马，即使日夜兼程，腊月二十八一定赶到这里，过年前必须取出财宝，以防夜长梦多。你届时想办法将你姑父、表哥和易风一伙人引开，最好引去胡家集，等你们回来时一切皆有了结果。你既是寻宝的功臣，又是小岛家族的女婿，到时候肯定少不了你的一份厚礼。”

杨大为将询问的目光望向渡边：“难道就不能拟订一个别样的方案么？”

渡边肯定地回答：“若是让易风那一伙人知道了我们的意图，他们说不定会提前取宝，若如此，我们将会竹篮打水一场空。我仔细想过了，只能让你父亲带路，抓紧时间取出财宝，别无良策。这事不用再讨论了，就这样定了。”

腊月二十八早上，杨大为洗漱完毕，走进周家大门，见包括易风在内，一家人都在。

杨大为倡议道：“今年这个年，是多年来少有的一个团圆年。我觉得年货置办得不够丰盛，想邀大家去胡家集逛逛，再多补办一些年货，难得大家一起过个热闹年，得好好铺排铺排。”

周必昌一听，也来了兴致：“行，今天我同表弟去胡家集，多采办一些年货回来，我都好几年没在家和大家一起过团圆年了。”

杨大为抬起右手，摇了一摇，说：“亏表哥还是带兵打仗的人呢，这事光我们兄弟俩咋行？胡家集哪家酒肆的酒好喝，唯有易叔叔尝过才算；爹卧床不起，他爱吃什么，只有姑父最熟悉。我建议包括表哥的俩侍卫，我们所有男人都去，这样既能采购得丰盛，回来时大家也都轻松。我可事先声明呀，所有开销都由我出。”

周晋见孩子们高兴，心情也非常愉快，笑着说：“行，听大为的，大家都去。我去厨房催一下你姑妈，吃过早饭，大家一起去胡冢集。”

渡边一男同小岛明雄带着一行近二十人，准时进入落云山，来到了杨义家院子。小岛带众人在院子里呆着，渡边独自一人走进了杨义的房间。

渡边打开药箱，一边给杨义的伤腿换药，一边轻声说道：“杨叔，您也许知道，我在给您治伤的同时，也在迷仙洞寻宝。前几天听大为说，您本就知道藏宝的地方。我想，既如此，再漫无目标地搜寻还有什么意义呢？我想让您为我们指点迷津，行么？”

杨义不知是愤怒还是吃惊，只见他瞪圆双眼，望着渡边问道：“这事你跟大为商量过没有？”

“商量过了。”渡边回答：“大为非常配合我们，他今天已带着周家所有的男人去胡家集了。希望您也能配合我们，财宝取出来后，自然少不了您跟大为的一份，而且往后大为在商社将会更加受社长的赏识和信任。您放心，我们定会把您舒舒服服地抬进去，平平安安地抬回来。您若不愿配合我们，我也没办法，只是外面院子里的那一帮人可没我这般好脾气，到时候闹得大家都不愉快，反为不美，您以为呢？”

听到这里，杨义心中竟然渐渐平静下来，没有了气愤和怒火，也没有了未来和希望，他知道是自己的儿子将自己卖了。他明白此时不只没力量反抗，甚至以死相拒都不行，那样只能把祸患遗留给周晋。养儿不孝已对不起周家了，即使死，也得跟这伙日本人一起死在迷仙洞，绝不能再遗祸于周家。他的心已经死了，但他对自己进进出出大半辈子的迷仙洞深怀感情，他此时最向往的地方，是迷仙洞他未曾到达过的最深处。

见杨义沉默不语，渡边追问道：“杨叔是否默认了，答应了？”

杨义点了点头：“我能不答应么？快些收拾出发吧，早去早回。”

渡边用日语向房外招呼一声，两个佩刀的日本人推门进入房间，七手八脚将杨义抬出房外，放在一副事先预备好的、软软的担架上。

两位老夫人一见，一起扑在杨义身上哭起来，周夫人边哭边问道：“你们这是要干什么呀？”

渡边同另外一人伸手将二位夫人拉开一边，渡边说：“我们无意伤害二位，请放心，我们绝不会将杨叔怎么样，只要他好好配合我们，一切顺利的话，晚上也许我们就回来了。”

杨义也大声说道：“有什么好哭的，他们只是让我帮忙带路取宝，又不要我的命。安心在家等着，最迟明天早上就回来了。”又扭头对渡边说：“别理那两个妇道人家，我们动身吧。”

二位夫人没了主意，嘤嘤地哭着，眼睁睁地看着众人抬起杨义，朝着迷仙洞方向匆匆而去。

杨大为同周家一伙人回到家里，已是傍晚时分。

  二位夫人见大伙回来，哭着将家里发生的事告诉了众人。易风一听，虽然自己重新藏过财宝，仍不免有些紧张。这伙日本人如此大动干戈，对财宝造成了巨大的威胁。万一财宝有失，后果不堪设想。他迅速整理了一下蝎尾镖和狼尾钉，说：“这伙日本人肯定带有枪，出洞后就不易对付了，我们得赶紧进洞，在洞中，我们可以凭借复杂的地形与其周旋，绝不能让他们得逞。”

周必昌接言道：“易叔叔说得对，事不宜迟，赶紧动身吧。”

周晋用犀利的目光盯着磨磨蹭蹭的杨大为，几大步走到杨大为面前，抡起手掌，狠狠一记耳光抽在杨大为脸上，骂道：“你这混小子干的好事，你知道吗？这回你害死你爹了，我的好兄弟没啦……”打过骂过之后，他秃然地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满脸痛苦的喘着粗气。

周必昌伸手抚摸着周晋的胸口：“爹您消消气，您何出此言呢？我一点都没弄明白。”

“唉——”周晋叹息一声，指着杨大为说：“若这混小子不告诉日本人，他们怎会知道我和你舅舅知晓藏宝地点？虽然你舅舅不知道财宝被你易叔叔转移了地方，即使财宝还在原处，你以为你舅舅真的会为日本人带路取宝么？凭我对他的了解，他绝对不会朝藏宝的方向多走一步，他带着这群日本人要走的，将会是一条不归路。财宝倒不会有失，只是你舅舅这回肯定凶多吉少。”

鬼迷心窍的杨大为，挨了姑父一巴掌，再听姑父这一番话，回想父亲一直以来对迷仙洞财宝的态度，头脑终于清醒过来。只见他站起身来，用力摔开房门，大声吼道：“爹啊，是儿子害了你，我一定要救你回来。”接着疯了一般向迷仙洞方向奔去。

周必昌出门要追大为，周晋说：“由他去吧，我们也得赶紧进洞，无论如何也得把你舅舅救回来。”

周必昌同俩侍卫带着枪，陪同周晋和易风，一起进入迷仙洞。大家搜寻了将近十个小时，仍没有杨义一行人的丁点儿踪迹，就连杨大为，自进洞到现在，始终也没见到他的踪影。

易风来到藏宝的地方，只见一切仍是老样子，丝毫没有动过的痕迹，他终于放下心来。

大家无奈出了迷仙洞，回家吃了些东西，又进洞搜寻。如此直到大年三十。杨义同那帮日本人及杨大为，犹如泥牛入海，杳无音讯。

年在一家人了无生趣的叹息声中过完。

周必昌同俩侍卫将马牵到院子里，他已归家半月有余了，也该返回了。周晋叮嘱儿子早些回来帮忙处理迷仙洞宝藏的事，唯恐久拖生变。

周必昌对周晋和易风说：“我还没告诉二位，如今我已是北洋新军的一名团长，带些兵回来没有问题。若没重要军情，很快我也就回来了。若堂弟必成先我而到，就先让他在家里候着。”说完，他给父母及舅妈一一叩过头，然后翻身上马，俩侍卫也相跟着跃上马背，一行三骑在几位老人的注目下，绝尘而去。

一轮春阳从东山头爬起来，刚将一束春光洒进院子，又被随风飘过来的浓浓的晨雾给遮住了。

一阵冷风袭来，周晋打了个寒噤，他转身招呼大家：“这大清早，天气凉凉的，都进屋吧。”

杨义和杨大为父子一去不归，给杨夫人的打击是无比沉重的。又过了四五天，仍没有他们父子的音讯，杨夫人终于彻底崩溃。她口中叫着“大为、大为”到处疯跑，周晋好不容易将其找回，让周夫人看护着，但稍不留神她又跑了。头也不知道梳，身上脏兮兮地也不知道洗——她彻底疯了。

每次杨夫人跑出去后，周晋多是在迷仙洞口找到她。半月后的一个傍晚，当周夫人做好晚饭，准备开饭时，忽然发现杨夫人又不见了。这一次，迷仙洞口没有找到她，周围该找的地方都找遍了，只是再也没有了她的踪迹。

周晋连续找了好几天，仍然一无所获。周夫人叹息道：“唉——，我看是很难找到她了，她多半是进了迷仙洞。”

曾经，迷仙洞里的石膏，养活了周杨两家人；而今，杨义一家人都被迷仙洞给吞噬了。对于迷仙洞，此时周晋不知是该爱呢还是该恨。他禁不住无奈地沉吟：“迷仙洞啊、迷仙洞啊……”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