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伊甸山》朝夕相处的日子

文摘   2024-11-21 04:35   新西兰  

写这篇“我与伊甸山”,是受史铁生《我与地坛》的启发。即将离开生活了五年的新西兰,想写一篇告别新西兰的文章,第一想到的就是“伊甸山”。

伊甸山离我家很近,或者说我家离伊甸山很近。总之,这是缘分。

多少年前,来新西兰旅游,一下飞机,旅游大巴直奔目的地,我们接触的第一个景点就是伊甸山。

后来,孩子来奥克兰读书,学校就在伊甸山脚下,我们也住在了伊甸山脚下。曾经的旅游目的地,变成了朝夕相处的休闲好去处。

伊甸山不高,只有200米左右,这是一座已经沉寂了二千年以上的死火山。伊甸山形成于28000年以前,算是奥克兰陆地火山带中最高的火山,也是奥克兰最重要的标志性景点之一。

12世纪时期,伊甸山曾经为毛利人居住的要塞。毛利人把这里叫做芒格法奥,意思是有着高大乔木的大山。伊甸山的名字是为了纪念奥克兰的第一位伯爵乔治伊甸而来的。

1840年,新西兰政府从毛利人手中买下这个地方。在山顶,可以欣赏到令人惊奇的火山口遗迹。一个50米深的圆锥形火山口,站在坑边向下望去,会感慨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火山口,毛利语的意思是“山神的饭碗”,意指隐藏在地下的神的恩赐物。火山口对当地人来说十分神圣,游人不许入内。

山顶有观景台,可以居高临下,免费眺望周围的美景。这里视野开阔,能够看到美丽的海湾、雄伟的北岸大桥、奥克兰天空塔。

脚下是郁郁葱葱的山体,远方是大厦林立的都市。田园风光和都市美景在这里巧妙地融合。山顶非常适合拍摄奥克兰City的全景,夜景更是美不胜收。

地理位置的便利,伊甸山成了我生活的一部分,爬山锻炼,看日出、日落,晒太阳、发呆。

五年间,我曾几百次登上过伊甸山之巅。伊甸山的每一棵树下我都去过,每一条步道、小径,甚至是野道都留下过我的脚印。

我最喜欢伊甸山的日落,山顶是奥克兰观看日落的最佳位置。

每次上山之前,我会习惯性的看一看天气预报和日落时间,然后观察一下天上的云层,大致能够判断出当天的日落和晚霞状况。

疫情期间,伊甸山的人很少,我几乎每天傍晚之前都会爬山锻炼,然后在山顶找个地方发发呆、晒晒太阳,最后等待日落。

日落时分,太阳即将接近地平线的时候,周围的天空渐渐地变得红起来,夕阳也变得越来越大、越来越红。柔和的光线普照着大地,房顶、树梢、马路上被洒上了金色的光芒。

看日落是告别一天最有仪式感的事情,很多人认为日落是悲情的,我却认为日落的美是丰富多彩的。日落时分的天空像极了一幅未知的图画,充满着不确定性的美。

波伏瓦说“这轮红日如同一个昔日幸福的徽章”,我倒觉得它更像一张微醺的笑脸,总是腼腆、害羞、低调地悄然离去。

太阳落山了,地平线上出现由粉到红,到紫再到灰,然后渐渐变黑的色带,像一条平直且柔软的丝带,朦朦胧胧。

人言落日是天涯,望极天涯不见家。已恨碧山相阻隔,碧山还被暮云遮。”此刻,想家了。

日落之后,夜幕降临,青草渐渐褪去晒熟的气味,恢复清香。望着落日的余晖,我也会去想“落山的太阳会不会忘记了它一天的辉煌?”

史铁生在《我的地坛》里写道“太阳,它每时每刻都是夕阳也都是旭日。当它熄灭着走下山去收尽苍凉残照之际,正是它在另一面燃烧着爬上山巅布散烈烈朝晖之时。”想到这里,我释怀了。

日落很平常,当你怀着不同的心情去看日落,它又是那么的不平常。

伊甸山是这个社会的缩影,在伊甸山你会见到形形色色的人。有些人,你上山就会碰到,虽然没有过交流,但彼此却是那么的熟悉。

疫情期间,山上的人较少,偶尔碰到几个人,总会打个招呼,聊上几句。

一个身材魁梧的纹身大哥主动与我搭讪起来,通过聊天得知,他是毛利人,喜欢健身,去过几次中国,对中国很了解。

他的职业相当于一个“买手”,专门负责帮助新西兰建筑商去中国采购建材。他不懂中文,但对中国的建材行情却是了如指掌。他很自信地掏出手机,向我展示了他的微信通讯录,滑动着屏幕,眉飞色舞地介绍起来。

他只选择中国TOP3的生产商,而且产品要具有澳新认证,只求质量,不差钱。我疑惑地问他,这件事情为什么不找中国人去做,中国人会更熟悉中国的产品,语言沟通也更畅通。他说出的理由就是两个字“信任”,新西兰的建筑商对中国人做事还是不太信任,他们宁可找一个毛利人去研究、开拓中国产品,也不愿意直接找一个中国人去做这件事,这就是文化差异导致的隔阂。这位毛利大哥显然在中国的市场拓荒中取得了不错的成绩,他谈论自己工作的时候十分自信、笃定。我们互加了微信,他的中文名字叫“陶岚华”,朋友圈内容基本上都是记录实地考察中国供应商。

有一天下午,我在山顶平台上晒太阳,此刻平台上只有我和另外一位脸蛋黝黑的大胡子小哥,可能是刚涂过防晒霜的原因,他的面部油光铮亮,我俩不由自主地聊了起来。

小哥来自南非,很早之前就来到了新西兰,现在是一名教师。当天下午没课,他就跑到伊甸山顶来晒晒太阳。

他曾经在越南工作过,现在的老婆就是越南人,有一个混血儿子。我们讨论起下龙湾、西贡、河内、滴漏咖啡和越南Pho,这让我想起了河内的那碗火车头米粉,青柠、罗勒、薄荷恰到好处,清香、爽滑,直咽口水。

我们聊的内容很宽泛,从旅游到生意,他对我讲的一些中国产品很感兴趣。到了我不得不离开的时候,他起身把我送到了下山的阶梯口。我以为他要和我一起下山,他说他还要做一会儿“meditation”,也就是那天我学到了一个单词“meditation”,冥想。之后,我们在Ins上保持着沟通。

一天清晨,大雾弥漫。孩子一大早篮球训练,我开车送他,回程我决定直接上山看雾。

近一段时间,奥克兰经常大雾,在社交媒体看到了一些照片。这些照片是在大雾天从伊甸山顶拍摄的市中心,市中心的建筑群被大雾浸染,一些较高建筑的顶部露在雾层之上,像仙境一般。

这些建筑中为首的就是天空塔,拍摄位置正是伊甸山顶,于是我也想上山看看能不能看到这个景观。

我到达山顶的观景台,一位小哥已经在这里等待,我们很自然地聊了起来。

他是奥大的学生,新西兰出生的印度人,属于印度人中好看的那类人种,英语没有印度口音,长相也比较帅气。

他也是冲着我前面讲的神奇景观而来,小哥喜欢摄影,我们讨论起了摄影。他向我展示了他拍的一些照片,很多都是在高层建筑的顶端拍的城市夜景,角度很刁钻,灯光很炫酷。

我们一边聊天一边等待,只要太阳一出来,浓雾渐渐散去,那时候奇观就会出现。

然而,事与愿违,浓雾迟迟没有散去的意思,小哥已经冻得瑟瑟发抖,并嘟囔着上午还有课,时间快来不及了。

我们在聊到浓雾的时候,我用了“heavy fog”,小哥并没有及时纠正我,但在他接下来的表达中,他用了“thick fog”。我意识到我用错了表达,因为这个知识点我是掌握的,只是在现实口语中没有实践过,“heavy rain”、“thick fog”。接下来,我纠正了我的用法。

在异国他乡,跟老外英文交流的时候,我们不可能句句都讲对,且完全没有语法毛病。每个老外的包容度不一样,情商高的老外会试图去理解,他能听懂就行。情商低的老外,只要你一点错误,包括发音不准确,他都会打断你,并表现出听不懂的疑惑,其实他应该是大致猜到意思的。我不能说前者就好,后者就不好。后者能及时发现自己的问题,并改正。前者对你的英文表达自信更有帮助。

伊甸山有很多熟悉的陌生人,只要一上山,几乎都会碰到。

红衣滑板少年,他总是在日落之前到达山顶,滑板车带电动助力,永远是那件红色衣服和咖色帽子。他大部分时间是在山顶玩手机,有时也会支开笔记本电脑干些什么。我一直以为他是滑那辆车来伊甸山的,直到有一次在半山咖啡馆门口遇见他,看到他将电动滑板车放进了他的汽车后备箱。每次见到红衣少年,我总有上去闲聊几句的冲动,但他似乎闲中忙碌,不想打扰他,只能作罢。也许熟悉的陌生人是我们之间最好的关系。

另外还有骑行的大爷、遛狗的老夫妻、转山的亚裔男等等。亚裔男每次都会沿着山路,上下来回转好几圈。一年四季他喜欢穿一条休闲短裤,粗壮的小腿是他长期转山的成果。他走路很快,姿势特别,左手下垂,右手摆动,两眼目中无景,身体像耕犁一样斜着向前冲。每次见到,他都在急行军中,从未见过他稍息的样子。

有时在山顶也会碰到一些有趣的事。穿着古装的洋人跳中国舞蹈、无处不扣球的女排姑娘、飞檐走壁的“犀利哥”、淡然自得的僧人等等。

新西兰的天气变化莫测,尤其是冬季,经常会下太阳雨,伊甸山上没有遮风挡雨的设施,每次碰到阵雨,只能找个树荫暂时躲避。

雨后的天空一定会有彩虹,伊甸山是看彩虹的最佳位置,因为地势高,可以看到完整的彩虹。

半山腰有一家咖啡馆,名字叫Friend&Whau Café。营业时间,周六、日9:0017:00,周一~周五8:0016:00,算是奥克兰打烊时间比较晚的咖啡馆。

店里提供咖啡、冰淇淋、Brunch和一些橱柜食品。咖啡馆的室外餐位可以欣赏到天空塔的全景,闹中取静。

日落时刻,咖啡馆的平台也是看夕阳和晚霞的好地方,门前还可以停车。

伊甸山有三处专门遛狗的区域,当然整个伊甸山上都允许遛狗,在新西兰狗的地位是很高的。只是这三个区域不用栓狗绳,狗狗们可以自由放飞。

当我躺在草坪上听音乐的时候,一只潦草小狗跑过来,踩了一脚我的音响,拔腿就跑,我觉得它肯定是故意的。

伊甸山的任何一处草坪,你都可以随便坐下、躺下、趴下,不用担心有什么奇怪的小动物。新西兰全境没有蛇,身边树丛里窸窸窣窣的声响,那是小鸟扒拉枯树叶的声音。

这五年,伊甸山大兴土木,原先的观景平台修葺一新。许多野道都建好了台阶,从山脚的四面八方都有步道直达山顶。

山顶的变化也很大,原先的地理坐标显示盘撤走了,铁塔也被移除。标志性的石碑也搬到了半山腰,面目全非。

“山神的饭碗”,也就是那个火山口是禁止下去的,旁边有明确的指示牌。我幻想过偷偷的下去,考虑过什么时候下去没人管?草有多深?能不能走动?能不能爬得上来?有没有磁场?会不会头晕?会不会踩到机关导致火山喷发?

伊甸山的实情,可以洞察世界的动向。通过看到第一辆旅游大巴,我知道疫情已经离我们而去。

从旅行团的着装,可以基本判断出游客的身份。大红大绿的穿着基本上是中国旅行团;团体中有三个以上戴渔夫帽的,那是韩国团;户外服装、户外鞋子和双肩背包,一般是欧洲团。

导游经验很丰富,都是在日落之前带团来到伊甸山。现在伊甸山的日落时分人头攒动,为了避开人群,我会选择游人不会去的另一片草地观看日落。

前几天,我照常准备上山,在山口被拦了下来,烟花节封山。我突然感觉很失落,伊甸山居然拒绝了我,这是之前从来没有过的事情。

我一直以为,伊甸山永远在那儿,上不上山看我的心情,伊甸山一定会忠诚地等着我,一年四季,白天黑夜。

人对已经拥有的东西,总觉得心安理得,只有失去的时候,才会懂得珍惜。

在写《我与伊甸山》之前,我信心满满,幻想能写得像史铁生、余华他们一样好。

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结果还是一篇流水账。文学功底限制了我的写作水平,理工男实现不了自己的文学梦,权当随笔吧。

《我与伊甸山》是我对纽村五年旅居生活的告别,五年时间是成年人难得的Gap Years。身为中年人,有闲陪伴孩子的长大,是一件极其幸运和奢侈的事情。

我是一个做什么事情都不会失去意义感的人,生活的意义就是“做自己想做的事,过自己想过的生活”。人生就是体验,旅行就是遇见。阅山河、观天地、见众生、寻自己。

五年的异乡生活,让我变得更加的释然和淡定,理解到了文化多样性的合理性。家门口的伊甸山,给了我很大的慰藉。伊甸山是自然,伊甸山是历史,伊甸山是我的生活,伊甸山也是我的朋友。


旅行就是遇见
以随笔的形式记录我曾经的遇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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