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洪常秀的片名常常是他电影的钥匙,那么不是因为它们多么复杂、多么具有深意,而恰恰是因为:它们非常简单。在10年代之后的洪常秀电影里,我们撞见了一个个介词,它们同一些平凡的时间地点组合在一起,紧跟在三个简笔画小人(洪常秀自己的制片公司“田园社”的LOGO)和轻快的音乐之后,相当轻率地回答着“洪常秀,你在哪里?”的问题。一个孤立的名词指涉着一个静止的客体,而介词将它撬动起来,使之成为一个漂浮着的状语,一种并无特指的状态,它不从属于任何主语,也尚未捕获到其限定修饰的对象;而相比于一个动词所天然内含的剧烈的视觉具象性,一个介词短语所描述的更像是一个介于静止与运动之临界点的存在姿势,一个拥有丰沛的叙事动能的起点,其后永远紧跟着一个生成性的省略号,以及一个新的问题:“发生了什么?”
在异国,不只有一个法国女人,而有三个,三种潜在的故事,三种偶然,它让日常现实增生成平行宇宙,旅舍房间、沿海的小路和一顶橙黄色的帐篷在其中展开了关系与形状的排列组合;独自在夜晚的海边,忧郁的女人站立在寒风中,或躺倒在沙滩上,她抽烟,唱歌,手捧一簇小花,遇见一个询问时间的奇怪路人,然后回到电影院,银幕上是一片同样的夜晚,同样的海;之后,什么之后,谁的之后?叙述的游戏让之后回溯性地指向之前,爱情的戏剧与喜剧在迟延的时态中轮番上演,最终消解于一场黑白的大雪;在你面前,横亘着孤独的漫游,濒死的真相,无法完成的约定,但同时也有一些绿色的奇迹,一首吉他曲,一些从时间中逃逸而出的梦;在水中,不只有几条小鱼,一只海螺,一架摄影机,还有整个世界在镜头之中的朦胧倒影,虚焦让风景化开成色块,藏起水天相接的地平线,伴随着歌声和秘密走入大海;在溪边,则“什么都没有”——溯流而上的企图将我们带向溪流的源头,历史的零点,但我们所找到的不过是一个空洞,一种巨大的不可能性(政治的或情感的),在那里,艺术不得不背负上比生活表象更为沉重的东西。
“在某处”,介词将我们引向它所连接着的时空——不是由坐标所规定的时空,而是敞开的、涌动着可能性的、变动不居的时空。如果说介词真的是一把钥匙,那么它通向的不是一个答案,而是打开了一扇门,一扇偶然与想象之门。11.7 - 11.16,我们选取了10年代至今的六部以介词短语为片名的作品,尝试展现洪常秀和他的电影时空的一个截面。
本次展映,每场均有纪念票根与映后讨论。映后将会由我们的老朋友,前造梦影协社长、TheDissidents成员之一desi主持。在此特别鸣谢desi为本次展映提供的宝贵帮助。让我们在天堂电影院,同洪常秀一起,于介词中流动。
策划|desi、yaki、judy
文案|desi
宣发|yak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