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评托克维尔论美国的民主

文摘   2024-11-14 09:47   中国香港  

1835年出版的《美国的民主》一书中,托克维尔描写了这个新世界及其蓬勃发展的民主秩序。托克维尔以“旁观者清”的社会科学家的视角,写下了他在19世纪初游历美国的经历。当时,市场革命、西部扩张和杰克逊民主制正在大举改变美国的生活结构。

政治学家约书亚-卡普兰(Joshua Kaplan)认为,撰写《美国的民主》一书的目的之一是帮助法国人更好地了解他们在逐渐消亡的贵族秩序和新兴的民主秩序之间所处的地位,并帮助他们理清其中的困惑。

托克维尔是自由的坚定支持者。他写道:"我热衷于自由、法律和对权利的尊重"。“我既不属于革命党,也不属于保守党。[......]自由是我的最大热情"。

【在这一点上,我认为自己与他相似,虽然那些不懂我的人,在看到我写的支持民主党候选人的文章时,说我是极左。他们这样说,可能是因为我憎恨极右。这一点毋庸置疑。】

托克维尔在《英美社会状况的政治后果》一文中写道 “但人们也会在人的内心深处发展出一种对平等的堕落嗜好,这种嗜好促使弱者想把强者拉下马,使人们宁愿选择奴役中的平等,也不愿选择自由中的不平等"。

【这种堕落嗜好对左倾和右倾的人都适用。左倾的人想建立大同世界,把所有人拉成贫困中的平等,众人皆知,自不必说。但右倾的人何尝不是如此,比如受全球化影响的万斯白人老乡,就打死不出阿波拉契山,而要“让美国再次伟大”,让川普建立一个应声虫政府,选择奴役中的平等。】

他对政府的看法反映了他对自由的信仰,以及个人在尊重他人权利的同时能够自由行动的必要性。对于把权利集聚在中央的政府,他写道:“它最擅长的是预防(prevention),而不是执行(doing)”。

托克维尔对平等这个议题继续发表评论说:“此外,当公民几乎人人平等时,他们就很难捍卫自己的独立不受强权的侵犯。由于没有一个人有足够的力量单独作战并取得优势,自由的唯一保障就是每个人联合起来。但这种联合并不总能实现"。

【这倒是真的,但也没那么简单,比如马斯克的个人力量很大,并不能保证他不会和强人同流合污。当然,另一方可以说,正是因为他的存在,才避免了左的强权。但无论怎样,一个人控制大笔财富,又掌握的话语权(X推特),散播谣言,肯定是对民主的侵犯。】

托克维尔明确指出,不平等是穷人致富的诱因,并指出,一个家族两代人都保持成功的情况并不多见,正是那些分割并最终拆散某人财产的继承法造成了穷人和富人之间的不断循环,从而世世代代地使穷人变得富有,富人变得贫穷。他谈到了当时法国的保护性法律,这些法律保护遗产不会在继承人之间被分割,从而保护了财富,防止了财富的流失,就像他 1835 年在美国所看到的那样。

【这肯定需要一个平衡。可以把财富留给后人也是一种致富的动力,但财富固定于一个家族肯定让社会堕落。美国制度把这个处理得相对不错。反对的巨富那是贪得无厌。一般反对的都不是巨富。】

关于(公)市民社会、政治社会和个人

托克维尔的主要目的是分析政治社会的运作和各种形式的政治社团,也对(公)市民社会(以及它和政治社会之间的关系)进行了一些思考。对托克维尔来说,正如对黑格尔(Georg Wilhelm Friedrich Hegel)和卡尔-马克思一样,市民社会是由民法规范的私人创业和民事事务领域。作为个人主义的批判者【指的是在这种做批判的情况下,不是说托克维尔否定个人主义】,托克维尔认为,通过在公共和私人领域为共同目的结成会社,美国人能够克服私欲,从而形成一个自觉和积极的政治社会,以及一个根据国家政治和民事法律运作的充满活力的市民社会。

按照政治学家约书亚-卡普兰(Joshua Kaplan)的说法,托克维尔并不是“个人主义”概念的始作俑者,但是,他改变了个人主义的含义,将其视为一种 "冷静而深思熟虑的情感,这种情感使每个公民将自己从众多同胞中孤立出来,退缩到家庭和朋友的圈子中,把更大的社会如何运行留给它自己。托克维尔认为利己主义和自私自利是一种恶习,但他认为个人主义并不是,而是一种思考问题的方式,这种方式可能产生积极的后果,如愿意与人合作,也可能产生消极的后果,如孤立闭塞。个人主义可以通过增进理解来逐步纠正自己的行动。

当个人主义成为一种积极的力量,促使人们为了共同的目标而合作,并被视为 “正确理解的自我利益 ”时,它就有助于抵消多数人暴政的危险,因为人们可以在没有政府援助的情况下 “掌控自己的生活”。

【有一个个人主义的土壤很重要,但是并不能保证多数人的暴政不能出现。任何一个党派,都恐惧多数人对他们暴政,但暴政对己有利的时候就会说是人民的心声。没有什么可靠,只能靠层层避免暴政的体制,这个体制虽然可以很牢固,但也很难永远坚守。君士坦丁堡厚厚的城墙最后还是被重炮打得满目疮痍,还留下一个漏洞,就是没有关闭的小城门,终于陷落。从而造成文明的兴替。】

论民主与新形式的暴政

托克维尔警告说,现代民主善于发明新形式的暴政,因为激进的平等可能导致资产阶级膨胀的物质主义和个人主义的自私自利。詹姆斯-伍德(James Wood)的理解是:”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可能会沉迷于'对当前享受的热爱',以至于对我们后代的未来不感兴趣......温顺地让自己在无知中被一股专制的力量牵着鼻子走,而这股力量因为不像过往的专制力量而变得更加强大。托克维尔担心,如果专制主义在现代民主制度中扎根,那么它将比罗马皇帝或过去暴君的压迫更加危险,因为他们一次只能对一小部分人施加有害影响。与此相反,民主制度下的专制则是 “芸芸众生”,他们千篇一律,一视同仁,“不断为琐碎的享乐而打转”,不了解同胞,受制于一个强大国家的意志,而这个国家则发挥着 “巨大的保护力量”。 托克维尔将潜在的专制民主政府比作一个保护性的家长,它希望其公民(子女)成为 “永远的孩子”,它不会摧毁人们的意志,而是像牧羊人照顾 “一群胆小的动物 ”一样,引导人们的意志,管理人们。

【在读托克维尔的话时,人们常常会联想到非美国的国家,因为描述可能更为相像。但这样就太简单化了,托克维尔的伟大并不在于揭露那些太明显的情况,更在于揭示那些不是那么明显的情况。直接地说,我们更关心美国的事。右边的人怕福利和身份政治导致左派专制,左边的人怕民粹和基督教保守主义导致右倾专制。我更关心后者,因为前者只是表面现象,看着好像铺天盖地,势不可挡,实际上一盘散沙,虚弱无力。而后者却是“心毒手狠”,“不像过往的专制力量“,能要了民主的命的。】

关于美国社会契约

托克维尔通过深入分析,试图了解美国政治生活的特殊性质。在描述美国人时,他同意亚里士多德和孟德斯鸠等思想家的观点,即财产的平衡决定了政治权力的平衡,但他之后得出的结论却与前人大相径庭。托克维尔试图理解为什么处于贵族政治最后阵痛期的美国与欧洲如此不同......。与贵族伦理形成鲜明对比的是,美国是一个以勤奋工作和赚钱为主导伦理的社会,普通人享有前所未有的尊严,平民从不屈从于精英,他所描述的粗鄙的个人主义和市场资本主义在美国异常扎根。

托克维尔写道:"在一个没有世袭财富的民主民族中,每个人都为谋生而工作。劳动是光荣的;习俗不是反对劳动,而是支持劳动。"托克维尔断言,在北方取得胜利并在南方存在的价值观已经开始窒息旧世界的伦理和社会安排。立法机构废除了家庭长子继承权等旧制,从而使土地分配更加广泛。这与欧洲一般的贵族模式形成了鲜明对比,在贵族模式中,只有最年长的子女(通常是男性)才能继承遗产,这就使得大宗财产代代相传。

根据托克维尔的理解,在这个迅速民主化的社会中,人们崇尚“中庸”【(middling),翻译成中间”可能更为恰当】价值观,希望通过辛勤劳动积累巨额财富。在托克维尔看来,这就解释了为什么美国与欧洲如此不同。他说,在欧洲,没有人关心赚钱。下层阶级没有希望获得超过最低限度的财富,而上层阶级则认为关心像金钱这样不体面的东西是粗鲁、庸俗和不符合他们的身份的,许多人几乎可以保证获得财富,并认为这是理所当然的。与此同时,在美国,工人们看到衣着华丽的人,只会宣称通过努力工作,他们也会很快拥有享受这些奢侈品所需的财富。

托克维尔认为财产的平衡决定了权力的平衡,但他发现,正如美国的情况所表明的那样,公平的财产占有并不能确保统治由最优秀的人来承担。事实上,它的作用恰恰相反,因为广泛而相对公平的财产所有权决定了美国的风尚和价值观,也解释了为什么美国大众如此蔑视精英。

【这里的精英,指的是各种取得地位的人,而不是反智的基督教保守主义所念念不忘的知识分子精英。美国大众虽然愿意通过劳动成为精英,但是,可能因为成为精英相对比较容易,毕竟通过劳动或其它辛苦努力就可以做到,精英也就没那么值得仰望。不过这一点确实需要美国政治家注意,精英们的是支持没啥大的帮助,很多时候适得其反。关心民生比关心身份政治远为重要。 虽然说美国人民希望通过劳动过上好日子,但也多少有些神话化,在万斯的书《穷白人的悲歌》里,我们看到很多人的懒惰,穷死也不去找工作。相反,黑人尤其是妇女,倒是在城市里起早贪黑,当护士当清洁工。】

于少数服从多数和平庸

除了铲除旧世界的贵族阶级之外,普通美国人也拒绝服从那些拥有(托克维尔所说的)卓越才能和智慧的人,因此这些天生的精英无法享有太多的政治权力。普通美国人享有太多的权力,在公共领域拥有极大的发言权,因此不可能屈从于智力高人。托克维尔认为,这种文化促进了相对明显的平等,但确保这种平等的风尚和观点也助长了平庸。那些拥有真正美德和才能的人只能做出有限的选择。

托克维尔说,那些受教育程度最高、智力最高的人有两种选择。他们可以加入有限的知识分子圈子,探讨社会面临的重大而复杂的问题,也可以利用自己的卓越才能在私营部门积累巨额财富。他写道,他不知道有哪个国家 “比美国更缺乏思想独立和真正的讨论自由”。

托克维尔指责多数统治的万能是扼杀思想的主要因素:“多数人把思想围在一个可怕的栅栏里。作家在栅栏内是自由的,但越过栅栏的人就有祸了,他不是害怕宗教裁判,而是必须每天面对各种不愉快的迫害。根据卡普兰对托克维尔的解读,他与以往的政治思想家不同,认为政治生活中的一个严重问题不是人们太强大,而是人们 “太弱小”,感到无能为力,因为人们感到 “被卷入了自己无法控制的事情”。

【这些都是不争的事实。民主党的精英路线会失败,但基督教保守主义叫嚷的要“具有美德的贵族”来统治的说法也是妄想。或许他们只是一说,真正达到自己目的的还是要靠一般民众。你不能说他们是垃圾,不能说可悲,而是要真心实意解决他们的生活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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