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
冬天走得狼藉
还留着悬在河面上的薄冰
我在河的北岸等待它融化
对面的尽头是入海口
无垠的田地，望过去
没有一株玫瑰安于宿命
于是，变作轻盈的蝴蝶
整夜躲闪坠落的雨
黎明，我听见鸟鸣
它们从昨日的黄昏起飞
啄食剩余的花种
没有丝毫犹豫
木兰从过去寄来
已经玉化
水手生来就能忍受时间的遥远
我们不过在经历中度过一生
抛掷的硬币还未落地
我下意识地拒绝了并不肯切的邀请
来临 是迟早的事
水面倒影着摇摆不定
涟漪，知道真实和虚幻之间
隔着的体验是无法复制的么？
见过唐泰斯①的旁观者
才会明白——
在宽恕和复仇之间
没有选择的余地
徒手抓到又释放的蝴蝶
早已经飞到了漩涡之中
多么迫切得想要接近
最初的跳动
欲扬先抑的龌龊手段
圈禁住向外逃走的贪婪
在一切都要结束的时候
残垣堆砌成一座密不透风的城堡
与之对应，我们
不过在经历中度过一生
注释①唐泰斯，《基督山伯爵》中的主人公
走向自己的路
人在旅途，经过了无数的树
相机笨拙的记录
飞机从树梢进入黄昏
一次又一次
大地呈现出简单的几何形状
而天空是立体的
足以藏匿行迹
沉默是蝴蝶奏响的乐章
是我注视着黄铜雕像
翻找记忆时的手足无措
回到过去并非一件易事
去往未来的必经之路上
星辰指引着孤独者，走向自己
总有一场秋雨会落下
秋雨落下来以后，一切都太冷了
我想找一块堆满桂花的地方
把自己埋起来
在落叶里有一片汪洋
石头会被淹没，何况我弱小的身躯
瓢虫在对岸一动不动
成为了芦苇荡里的一团迷雾
清湛的霜，是祈祷者的欲望
太阳升起后，四周一阵喧闹，侥幸没有
沉睡过去的翅膀
奄奄一息地对抗着
大地荒芜
我抖落满身香气，试探着说
“昨夜和你的眼眸
都有星星在闪烁。”
地图
我来到你的城市
预谋完成一次久别重逢
见面地点是邂逅彼此的书店
那是我迷失方向时偶然觅得之处
在没有智能软件的年代
所有的建筑都被画进一张纸
呈现短暂的二维形状
我们恰好被命运选中
拿起同一张地图
又心有灵犀地放下
早知道，我们之中应该有一个人执着一些
如此，也是好的
在灯火阑珊中
同游维港，沿着弥敦道
一直走到另一家已经打烊的书店
你和我讲，这是地图上最称心的码头
那时我还年少，不明白码头不是港口
只顾贪恋眼前的繁华，流连光阴
忘了出发的缘由
忘了驻足，忘了问路
再进入这迷宫般的陌生街道
只有一个目的了
不为见你，而是
寻获一张地图
同谋者
从一个岛到另外一个岛
路过一座又一座的桥
只为寻找，生命里的同谋
如果岛太过虚无，那不如钻进草中
和土地缔结一份盟约，借来的肥沃于死后奉还
找到他时
他蜷缩在一片云下，不时翻滚
每一处光斑叠加起的温度，敦促着对轮回地发问
能否轻易地躲开，捉弄的蝴蝶
赶在夜晚来临之前，与他说上一句话
落下的泪，砸中掌心的夏虫，成为
一颗传世琥珀
如此之爱，轻巧也永恒
雾里小雪
本应是奔赴而来的雪
人间过于热闹，拥挤成雾
脑海中总是响起沉吟
“多情自古伤离别”①哟
多么不合时宜
明明距离那么久远
怎么仍惦记忽然出现的光亮？
雨或者是未来的冰雪
如同争艳的白玫瑰——奇妙
真是奇妙
只字不提发生的故事
焦虑症犯了的雨
清空城市里高楼大厦的身影
佯装时间滞留的假象
万物本来没有边界，如此融化
雾又浓了许多
眼睛理应更加清晰
这才有资格，在一整个不断颓废的夜里
走出迷宫，推倒厚厚的墙
①柳永 《雨霖铃》
荷叶迟暮
黄昏降临于我，该往何处去
走过树影婆娑的小路，湖中央的密林
发现无人知晓的陌生城市
大片荷叶已然迟暮
密涅瓦的猫头鹰唤我姓名
邀请我看地平线最后一抹光
顺便架起篝火，和月亮通风报信
酒已备好，只差星星光临
我该在树皮上面记录什么？
一去不归的年华，好久不见的你
云，遁入虚无
我转身想问你从哪里来
却只剩两行梦游者的脚印
树枝在深夜燃尽
时差被秋风融化
我们回到电视机前的沙发
共享良辰
哲思与海
灵魂被海浪卷回到生命初始的地方
沉没的冰川和海底的熔岩
凸起的岛和剩下的岸
暴露、掩埋、塑造、撕裂
在放弃控制时间的意志中
有限的赎回肉身
是荷尔德林吗？
无论前途后路，不必去看
任由自己沉溺在摇篮中
如同摇曳在海上的扁舟
火种
厄尔布鲁士高昂着头，
俯瞰黑海吞没的土地，
峡谷的风若隐若现，
蔓草覆盖沉寂于冰雪。
是什么时候出现在这里，
滚烫、热烈、充满生机。
是什么时候消失于此地，
背叛、解救、重回自然。
他说，他早已记不得长生不老的药方，
他颤巍巍的拿出那块破布包裹的石头，
当着你的面儿，碾碎了它。
人群散去，他撩开衣衫，
那颗石头的心仍在跳动。
“看吧，只有世人才相信神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