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届【当代散文精选300篇】入围作品:片片疼块块爱II李三中

文化 2025-01-25 05:00 江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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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片疼块块爱

☆李三中

老家豫东西华县离我工作居住地豫中长葛并不太远，大约一百三十公里的样子。天刚蒙蒙亮。父亲从老家乡下出发，步行两段路、辗转四趟班车、行程七、八个小时，到长葛市和尚桥镇一村庄，为我送来半麻胶袋红薯和一塑料兜他精心制作的红薯干。

犟老头不服老，五六点就起了床，过罢立冬好几天了，黄淮海大平原气温还在秋天徘徊，气温仍在二十度上下。父亲背着二十来斤红薯、七八斤薯干，哼着小曲迈出了家门。年近八旬的老父亲年轻时当过十来年民兵，生产队里开过拖拉机，现在徒步里巴地的步速，中年人要是漫不经心地散步还落他身后呢。踏上河坝堤沿，蹽开矫健的步伐，踩出豪迈的节奏，从出发地向日出方向开始了新的一天。堤上前年种植的银杏树手腕粗，横、竖排列规整两三米高，被清新、透明的露水珠浸透了裤腿、袖头的护堤员正采摘树间剩余不多的霜打红薯叶。随着第一缕阳光冉冉升起，金黄的银杏叶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宛如一幅美丽的画卷，平常闲暇的村民、游人、情侣们纷纷驻足，用相机记录下来这落叶飘舞，宛如蝶戏的美好时刻。

河堤右侧长满麦苗的田间飘游的薄雾即将散尽，左侧水面上散逸的淡淡薄烟与清晨第一缕阳光融合，河湾处三三两两钩友垂钓鱼具装备齐全，银杏林沙颍河床段成了打卡地。眉毛胡须上少许雾气伴着呼吸的气息滴下，父亲沿着堤坝上新铺的柏油路面行两、三里，向北拐过罢桥就是李大庄乡政府，政府东大门口公交临时站牌位于南北大街中偏北位置，整个街面宽二十余米，一里多地长，街两行门店顾客你来我往，嚷嚷的集市上，中段路东几家卖鸡鸭、鱼的商户吆喝声大老远都能听得见。罢了古会赶晌会的小商贩，在从北到南的人行道上一户挨一户，卖衣服、卖早餐，卖宠物猫、狗，卖农具等等，不一而足，各类商品琳琅满目，给乡民们的生活打扮得丰富多彩，那气氛那势头丝毫不输办年货。大清早赶集者咿哩哇啦、人来人往，父亲把红薯干挪至胸前挎肩上，小心翼翼地呵护着。穿过桥北岸三叉口集南端拥挤的人流，经过早餐老店随即掏出早已备好的两块钱，顺手买了两个红薯条肉包子揣在怀中。说是早，其实算是刚刚好，挤上发往县城汽车站头班城乡公交车，缓慢行驶20多分钟才驶出百余米长的集市。人多车挤，驮上30来斤重的物品，让父亲满头大汗。怕红薯干被挤碎，他一手牢牢抓住车顶扶手，一只胳膊护着揽在怀里的红薯干。上上下下、招手即停的城乡公交车，花费个把时辰总算是走完20公里地，来到了西华县汽车站。

站内购票直达许昌长途汽车站，车上一人一座位，比乘坐城乡公交车舒服多了！父亲担心年纪大了，记性不好了，把红薯袋靠脚掌放下，薯干兜放在双腿上，这才从容的取出怀中塑料袋包着的两个挤得扁扁、还热乎乎的红薯条肉包子，细嚼慢咽吃完包子顾不着喝口自带的水，双手护着脚下、腿上的物品到许昌已是上午10点30分。直接转乘长葛公交车，从发车时间算20来分钟驶入长葛界又行驶不多会儿进站，出站乘城乡公交车穿过市区，城乡结合处站牌下车已是中午。

微风轻吹，和暖的阳光泽被大地。步行到家10余分钟，父亲耳背，口袋里手机成了摆设，我把电动三轮车推出大门外，正准备去车站接呢，父亲就迎面走了过来。孩子宿校，和爱人迎上接过物品、搀扶父亲寒喧着迈进庭院，爱人先行一步放下物品搬凳子，拿毛巾打洗脸水，倒茶问寒问暖。

喜不自禁的父亲精神头十足，把从早起至坐下来7小时出头的起止行程一幕不拉地娓娓道来。爱人厨房烹饪，耳不好使戴助听器的父亲看口型顺音，爷俩津津有味的聊，不知不觉话茬转移到红薯、薯干。

红薯、薯干现在并不稀罕，超市里都有卖！老家的田地土质俗称老土地（黏土）土壤肥沃，产的红薯味道香甜，口感软糯，入口即化，让人食后回味无穷。尤其是父亲做的红薯干全家都喜欢吃。对红薯、薯干的记忆最早要推移至四十来年前。肥沃土地上种红薯产量高，在那个小麦、玉米面吃不半饱的年代种红薯是最佳选择，也是最好吃最爱吃的美食了，从红薯长到拳头大就缠着父亲给我刨红薯，就地刨坑，拾柴禾烤着吃。

过霜降刨红薯，刨红薯前预估储藏量先得挖好红薯窖。在当时，每家都有口薯窖。挖薯窖可是体力活儿，俩成年人配合，两口子最合适，男挖，女提土。首先在自家院子里选址，挖一常人腰来粗圆窖口，两米来深，窖口直径小，越往下越不好挖，圪蹴着身体，长把铁锨换短把，土质硬会使上爪勾挠，再挖深些搭档找来小兜系根两庹长的绳子贴窖口边送下去，这样小兜小兜反反复复提土，两米深的窖口要挖一整天。深度挖够，窖底找一挖着比较合适的方位，半开扇样往里挖，根据贮藏红薯量挖出空间容量，最后窖口处砌一圈砖高出地面，周围用土偎实预防流进雨水，两人配合默契挖好一口薯窖得两天，管使几年。

薯窖挖齐，各家各户陆续刨回红薯卸院子里，挑选出存放部分，余下制作薯干以食整年。挑红薯期间街坊邻居互相串门，选出最大块展览，吃饭时薯农们端上盛冒尖蒸红薯的碗走上街夃镦着圈吃，讨论哪谁家红薯长得真大呀？咋种的呢？那年，俺家种的红薯产了一块四十多斤的，驻队干部带队参观，开生产队会让家人上台传授种红薯的技术和经验。那棵红薯种在地头的水沟半坡，半坡土松，肥、墒好。红薯长劲真大，顶破周围土，地表裂大口，大半薯身裸露地面。它生长在一个得天独厚的地方，加上家人的精心呵护，得到了丰收回报。也受到公社里表扬。

红薯窖里暖和，地面上大冻窖里红薯仍会保持原样。窖红薯多是女同志，男同志把选好的红薯一桶桶滴溜窖底，摆放红薯有讲究，横七竖八放不多，红薯间空隙大，容易起热。窖好红薯盖好窖口。随吃即捞，储藏二十天后口感更佳。

以红薯为主食，6、7口人的家庭蒸锅红薯一般要吃两天。红薯分红、白瓤：白瓤味道甘甜，口感软糯，营养丰富；红瓤肉质细腻，口感柔和，让人吃后感觉舒适。

早、晚餐红薯稀饭、红薯茶养生健体。母亲擀好面面条使红薯干面粉做面醭，生活条件特别好的家庭和做生意人家他们会磨些红薯芡粉打凉粉、下粉条，在那物资缺乏的年代，大多数普通人家能吃上一口、尝尝鲜算是相当奢侈了。村里每年一次唱大戏时才能碰见卖凉粉，粉条包子和胡辣汤的，包子一毛钱一个，凉粉、胡辣汤两毛钱一碗。

捞红薯多是小孩子们的活儿，五六岁的小孩最合适，用根麻绳绑住胳肢窝滴溜到窖底，另一头系个小于窖口的桶或荆条篮放下去，捞多少听家长安排。装好桶圪蹴旁边，说好、拉，窖口上面的人用力往上拔，拔上来搁一旁，再把小孩滴溜上来，盖好窖口整个捞红薯过程就算完毕。窖里红薯管存至第二年春，春暖花开下窖里选取自认为较好的红薯做薯母子，取上薯母培薯苗，秧蔓剪下栽置田间，浇水、施肥、翻秧等精心呵护至来秋又是一个丰收季。

年内红薯口感好，春天温度渐升储藏红薯容易坏，即使红薯窖里也不易储存过久。薯农有着他们享用独特美食的方法，制作红薯干就是其中之一。

红薯干容易储存，广受大家喜爱，虽然制作简单、却需费时费力。收获红薯，施肥、犁地、耙地、耩地，种上小麦稍稍闲暇下来正是秋高气爽，他们不约而同纷纷拉上装满红薯的架子车来到自家小麦地擦薯干。

这是年前一波最具喜悦的劳动了，父亲和往年一样借来两只荆条筐牢牢捆绑架子车前后端，为车轱辘添满气。第二天，随着父母一大早起床，太阳升起时父亲已装满满当当一大架子车红薯，母亲教我烧火蒸熟了一锅红薯，用抹布包好放于架子车上。一切准备停当，父亲拉上一大架子车红薯走在坑坑洼洼的土路左右摇晃（喂养牲口的户套上牛、马），他双手牢牢掌控架子车杆，身体前倾，使上浑身劲，脖子暴青筋，挎在肩膀上的袢紧绷绷的，额头汗水直往下淌，我和母亲使全身力气攚到地头，父亲停下喊来四、五位正擦薯干的左邻右舍帮俺往地里攚进五六十米，重车压过去的田地留下两道深辙。

擦薯干工具简单，一只板凳，一个擦红薯板，加上一双勤劳的手就可以开工了。整个工序中，薯板上的刀片才是技术核心，刀片好坏、刀片在薯擦板上的安全位置以及调整与否，直接影响着擦出的红薯干薄厚度、匀称度。擦薯干需要耐力，右手一块接一块拿红薯在倾斜45℃的薯板上上下来回擦擦擦，左手还要不间断扒拉堆在薯板下方新鲜薯干，大块红薯擦十多片薯干，再大些薯块用刀切开再擦。父母轮番劳作，一旁玩耍的我，麦田里四处寻不听话走丢下来的蚂蚱，一晌午好不容易找到一只，就地坐下来脱掉鞋，倒出鞋窠篓子里的土坷垃，把蚂蚱放进鞋窠篓子里。在母亲召唤下，我不觉得硌脚，抱鞋捂住鞋口护着蚂蚱，悠悠地回到她身旁，母亲瞅着我可恨又可笑的吵骂了几句。父亲大半晌擦下来手腕痛，勾的脖子痛，腰酸背疼的。饿了吃块蒸红薯，渴了捧口沟里水喝。

晌午，日头毒，人口少的人家抢在白天把红薯擦完、摊开。人口多的家庭月光下仍在劳作，手上粘满的红薯汁液半月也洗不干净，擦好的红薯干就地撒田间，白花花的新鲜薯干映衬着一望无际刚出芽的麦苗，这是那代人独享的美好场景，美中不足的是没有照相机存此留照。晾晒三五天观察薯干晒干的程度，遇见阴雨天气还要反复收撒、晾晒，来回捣弄好几回，虽然麻烦，但他们会珍惜每一片薯干，这是辛苦半年劳动的所得，也是全家的人大半年口粮。捡收薯干，带上装满架子车上的几只大荆条筐，晒干的红薯干支棚荆条筐里看着不少，却重量颇轻，到家存入事先编好的荆条囤。逢年过节也能换些钱，购回些生活必需品。

薯干晒出薯片中水分，余下的主要营养成分是淀粉。常见的食用方式有薯干稀饭、薯干茶，加工磨面做成饼子、面条，小小薯干做成的吃食花样翻新，食而不厌。上学时常常偷偷拿几片塞进书包当零食，也会和同学们比谁家薯干片大、薄、白、好吃。

薯干与鲜薯相比是另一种美味。父母制作薯干极为用心，一般农家薯干都是带皮的，俺父母制作的薯干先去掉红薯皮再擦成干，村里无人可比。关于红薯的故事，只有那个艰苦时代过来的人才会铭刻在记忆深处、留下痕迹作为茶余饭后时常提起的话题常话常新。

父亲粗糙的双手布满老茧与伤痕，是土里刨食艰辛生活留下的忠实印记。一片薯干一片爱，一块红薯一世疼，父母对子女无私的爱无法用物质的多寡、言语的长短来表达！孙男娣女只要想念的东西，他们不惜时间、身体甚至生命而甘愿默默奉献，春蚕吐丝，死而后已。

作者简介

李三中，身居小城，怀念袅袅炊烟，心有万水千山。喜欢简单的文字和生活，偶有小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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