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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刑警忆照相
文/刘跃
现在真的方便。你迎面站到候机楼自动柜员机前，机器人就认出你来，显示屏显示出你的姓名和电话号码，你确认后就可以下单，一罐饮料滚落的同时，捆绑手机的银行卡把钱也付了。
每当这个时候，我就想起年轻时当刑警的艰难岁月。从公检法的工作分工来说，几乎所有的刑事案罪证都是由公安提供的。检察院受理后进行疏理以相适应的《刑法》条款向法院提起公诉，法院依据检察院提供的证据审理，证据扎实的采信，证据不足不予认定，含糊不清的证据退回后补充侦察。刑事案件证据中有一半以上是由黑白照片体现的，案犯照片、现场照片、指纹足印鉴定照片、撬压痕迹照片、枪弹痕迹照片、伤痕刀口照片.....公安局领导有一句警员人人都能明白的话：“要想尽一切办法把证据固定下来。”所谓固定证据就是拍照片。不管证据在房檐上枯井下还是颅骨指甲缝隙里，都要想办法用胶卷拍照下来。
岳阳市公安局刑侦队有三台照相机，一台上海产海鸥DF135，单反，标头，机械快门，出现场坐车要抱怀里减少振动，避免用时齿轮卡住快门页片打不开。另一台也是上海产海鸥4A120，双镜头，低头对焦，一卷胶卷可拍12张也能遮幅拍16张，相机同样娇气，出门也要抱。135相机镜头与相机间加节圈可以近距离拍照，120相机胶片片幅大适合拍大场面。还有一台是抗战时缴获日本鬼子的战利品，尼康135，标头，有黄牛皮机套，相机壳黄铜做的，甸重，不知何原因，还是年代太久，照片不太清晰，送去长沙修过几次还是不行。在领导批准情况下，该相机可以外借。
外号称“小太阳”的碘钨灯是补充光源，在夜间或光照不足的现场使用。还有一种一次性闪光灯，灯泡内一小团乱钨丝，拍时“嘭”一声响，类似电线短路声，亮度大，相机快门不能低于三十分之一秒，不然照片感光只有半幅或四分之一幅。
在解放路市局三层办公大楼一楼刑侦队技术室内，有一间不足五平米的暗室，内有印相机、放大机、上光机等冲洗黑白照片全套设备。通常，这里也是公安局最紧张繁忙的地方。发生大要案件，需要大批嫌疑犯照片发通缉令，争分夺秒的事，这里会通宵达旦。
与刑侦队一墙相隔的老街金家岭巷子，却是另外一个有人间烟火的祥瑞世界。猫叫狗鸣，小贩吆喝，线车板车铃铛响，妇人唤儿吃饭以及饭菜的香味交织着从围墙上飘过来……民警们与最阴险、凶残、狡诈和恶毒的刑事犯罪较量，不分昼夜，不辞辛劳不正是为了守护一方安宁吗？
刑侦照相最难是拍指纹。
新开肉食站发生一起入室盗窃案，案犯在两室间木樑上攀越，在有灰尘的木檩子上留有一枚有价值的减层指纹。这枚指纹是破案的关键。但指纹所处条件相当脆弱，哪怕呼吸稍微近一些都会毁掉它。白天均匀的光线下是拍摄不出指纹纹路的，要等到深夜全黑的情况下才能拍摄。拍摄人要戴口罩，相机用三角架固定在桌椅垒起的高台上，相机加节圈，上快门线读秒，用手电筒给指纹斜光，制造凸凹形成的阴影，指纹线条才显现出来。但有时候解决了一个困难，却忽略了另一个困难。我们折腾半夜，照片洗印出来，指纹仍然不清晰，无法鉴定，我们左思右想，发现问题出在我们拍摄人身上。在高架上，我们尽管屏住呼吸，轻手轻脚，小心翼翼，但我们的心跳呼吸还是有轻微振动，影响了拍摄。我们又搬了一架梯子架旁边，人机分离，才拍出合格照片。
刑侦照相最不情愿是拍刑场。那年月，为了社会治安和震慑犯罪，沿用老习惯，在东风广场，一年召开二三次有上万人参加的公判大会，会上公开枪毙一批死刑犯。公判大会人声鼎沸，高音喇叭声断断续续，人们争相观望的是五花大绑，背后插了死标的犯人模样。枪决罪犯的地点在出城不远的郊外，但具体位置是中院法警提前一天选定的，不是邻水就是近山，对外是保密的，一个是防止群众围观影响执行，另一个是担心死刑犯的同伴窃闹法场。像公判大会这类大型活动都是市委市政府组织施行，公判大会新闻照片有专职记者拍照，但刑场照片不会邀请记者们参加，一般由法院和公安派员拍摄。法院有相机无暗室，又不能送胶卷去照像馆洗印，拍照任务就落到公安局刑侦队头上。要讲拍刑场技术上并不难，先拍一个整体场面，然后每名犯人执行前拍一张，执行后再拍一张，基本上就可以交差入卷存档了。有潜在危险因素是执行枪决的年轻武警战士。参加执行刑场任务的武警多是新兵蛋子，平时训练也打过枪，但对活人背后开枪是头一次，心理素质好的问题不大，胆小的给步枪填弹时能看见他们手指在颤抖。如果拍照罪犯正面时，武警因为紧张提前开枪，子弹会穿过死刑犯身体后击中照相人，这种刑场事故在外地时有发生。
照相和电影都是遗憾的艺术。这句话用在刑侦照相上也恰如其分。
我们刑侦技术员拍得好的照片不少，也协助刑侦队破了不少大案，领导也表扬了，成绩在那里，谁也抹煞不掉。我们要总结的是不足之处，这是我们多年养成的好习惯。
一九八五年相思乡那起因奸情引起的奸夫杀亲夫一家五人大案，在现场照相上就挨了批评。发案时间是夜里转钟一时半左右，刑警们接案后从岳阳赶到相思山，天刚蒙蒙亮。警察们把现场屋场围起来。因为不能确定凶手是否还在现场，技术员跟着法医进入现场时必须时刻警惕，防止杀红眼的凶犯再次行凶。
亲夫父亲在屋前地坪遇害倒地，现场照片上，只照了死者一只脚的半节，是胶卷第一张预留不够造成。总结会上，队领导狠狠的批评，还有半节脚呢？是凶手砍掉了还是什么原因？案卷到检察法院怎么解释？我们懊悔不已，脑壳栽进裤裆里。另一个差错也相伴发生。凶犯将亲夫弟媳妇母女杀死在床铺上，凶犯恨死者生前多次告密揭露奸情，对其刺杀七八刀，其中一刀刺在阴私处。技术员年轻未婚，有意视而不见，又认为私处刀口非致命伤，照片拍得模糊不清。再一次惹领导生气，你拍的什么鬼东西？没见过的东西都不会对焦距了？法庭上案犯交待了，你现场查勘不能印证，怎么办.....
怎么办？我回忆了好几天，也记不清领导们是如何解决的。
注∶文中均为网络图片
作者简介∶刘跃，岳阳街上老人。七七年岳阳市公安局(小市)工作，八五年调岳阳市人民保险公司工作至退休。年轻时在南正街金家岭一带生活，中年后在东风广场土桥一带活动。我喜文写文是跨行折腾，难成气候。
编审：蒋正亚 公众号管理：严小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