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新文//孙晓霞的“古意”

文摘   2025-01-17 07:00   湖南  

孙晓霞的“古意”

/李新文

几年前我不知孙晓霞是谁?但她的书法作品却看了不少。写的是碑一路的风格,古质很强。那种雄强的笔力,那种刀砍斧削的姿态,让人看了,记忆很深。

据我所知,整个岳州地区女书家群中,侧重于写魏碑的人,少之又少,好像除了她之外,很难找到第二个人。我反复在想,一个柔弱的女子,去写斩钉截铁的魏碑,且写得那么有质地与风度,需要多大的勇气和才华?

显而易见,这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更是她在书法艺术上的大胆尝试和迥异于他人的特点与路径。毫不掩饰地说,先前我也写过魏碑,但同她一比,简直是牛屎比麝香了。因此,我记住了她的名字,记得很深。只不过,很长时间,人与作品老对不上号。直到几个月前,我在车管所帮大画家戴剑兄家的宝马车上户时,才知坐在他身边的夫人就是孙晓霞。哦,哦,总算见到了真身。当时,我除了惊讶,还有点儿激动。我说,孙姐,你的魏碑写得好,真好。她却淡淡一笑说,一般般,写得好玩。显然,她是谦虚。或许,又是一种做人的境界吧。想想,所谓“谦者和”,是不是这个道理呢。

众所周知,书法是个奇妙的东西。可以怡情,可以悦性,更可以丰富日常生活的内容。换句话说,既能使人的内心变得轻松起来,从容起来;又能让一个人的个体时间增添不少色彩。我不知这样的话儿用在孙晓霞的身上是否妥贴?倒是她的话语不多,见人一脸微笑,是那种不显山,不显水,不矜持,也不夸张的笑。这种笑,让你感觉到不是客气,不是作秀,而是自自然然的内心表达。记得那次在湘阴开全市书法年会,她利用头天晚上空闲时间,把写好的几幅作品,一张张摊在客房的地上,要几个同行看看,提点意见。有人说,每幅作品都写得很有才情和个性,个别的细节注意一下就行了。也有人说,写得尽善尽美、无可挑剔。她呢,却微笑着,要不“哦”了一声,不再多说。这样的态度,让人压根看不出她有多少激动,也没什么遗憾。一张平静的脸上,水波不兴。那些作品,写的当然是魏碑,气势开张不说,还很有点流行书风的味道。不光篇幅写得挺满,字儿大小错落,似乎密不透风,而且多处用涨墨与焦墨营造气氛。说实话,这字写得够大胆,有丰富的内涵。尤其字里行间呈现出的古意十二分的浓烈,有着物理书上讲的密度、厚度、重量与光芒,叫人见了过目不忘。如果换作是我,恐怕搞出不来。

还是古人说得好,书为心画。看样子,写来写去,写的都是人的心性与气质。想来,这个样子,大抵如同世界级作家余华说的——文学永远只为内心抒写,永远只听从灵魂深处的召唤同出一辙吧。倘若依照作品的风貌与品质来观察,不难看出,孙晓霞在书法创作上,追求的是那种很有岁月纵深感和历史苍茫感的意境,是古意浩荡、激情沸沸的氛围,是不可移植与复制的浪漫与斩截。那么,古意又是什么呢?讲抽象一点,不单是文字的久远、浩茫和岁月的漫长,更是历史与文化的厚重。如果用物理知识解释,咋又不是一个个生命分子、电子、离子、质子、中子等等在做规则或不规则运动呢?显现出来的,尽是生命的轨迹和不可置否的带有符号性的语言,就好比是编钟发出的宏大之音,是古战场上兜售出的震天价响的戈戟之音,是硬性十足的钢凿撞击崖壁蹦跶出的铁质之音,更是远古先民挥汗如雨的劳动号子在一遍遍地播放,一遍遍地起承转合、加减乘除。总之,隐含着太多的汗水、心血和生命的凝重、宽博,展示出苍凉邈远的历史与强悍有加的生命力。不说别的,就说她醉心不已的《嵩高灵庙碑》吧,便是古质很强的经典之作,就连极有改革意识和开拓精神的康有为也将其视为“碑中神品”,并谓之以“浑金璞玉,皆师元常、实承中郎之正统也。”也就是说,尽得了钟繇、蔡邕的正统书风。这种碑,横看竖看,给人的第一印象是:高古朴拙,笔力浑厚,却又结体奇逸,妙趣横生,让人百看不厌,千临不倦。特别是透过一笔一画,似乎可谛听到深山古寺的钟声在一次次地敲响,一次次地传越——浓浓的佛音和袅袅如水的音符在氤氲缭绕,在覆盖一个接一个的时间,以至于满山的清风水声也禁不住哗哗喧响,充斥你的耳鼓和心魂。与此同时,还似乎听到远古的雄风一波一波地翻涌,拍打着生命的河床。留给人的感觉呢,自是时间与空间、旷古与浩瀚、刹那与永恒、人事与物事、细节与断面、光芒与神韵等等等等纵横交织,演绎成生命长河中的具象。这一切,岂不彰显出古代书法的神奇与迷人?

不需多说,她痴迷于《嵩高灵庙碑》是很有道理的。那种铁骨铮铮、霸气凛凛的碑风里,凸显出的古意和强悍的生命力,正合了她的志趣与心境,致使她在《书者心语》里说:“心无大志者,艺必无大气……伟大的艺术作品,之所以如此感动人,是因为艺术家把强大的精神生命力注入了作品中。”我想,这话自然是她的肺腑之言,更不失为心相的坦露、灵魂的折射。尽管看似很高,却又恰恰道出了书法的常识——即艺术作品必须具有鲜活的生命与灵魂。要不然,就滑入面目可憎、味同嚼蜡的陷阱了。不说别的,仅以当代书法名家张锡良先生为例,他言之凿凿地说,孙晓霞不但魏碑写得好,得了古人的三分真味,还对汉隶、“二王”、晋楷、唐楷等书体下过苦功夫,也写得风生水起,一派风流。只可惜我没看见,倒是亲眼瞧见她在市书协创委会作品集中的几幅作品:一为行书三条屏。一为行书对联。一为楷书条幅。当然,还有另外的两幅。尽管书体各异,但有个共同的特点,都充盈出一种浓郁的金石味和潇散之气。具体说来,对联“一卷楚骚细读,数片汉瓦闲临”,写得开张遒劲,笔力厚实,拙味盎然。楷书条幅呢,法度森严,古雅淳朴,姿媚挺劲,而又不失静穆之美。我最喜欢的当数行书三条屏,整幅作品以碑作底,并兼融了汉简、汉隶、章草以及行书的笔意,让人顿觉韵味无穷,意味深长。加之结字开张有度,穿插避让呼应有致,整个儿妙趣横生,给人千姿百态、生气勃勃的感觉。一言以蔽之,呈现出一种既古雅,又闲适的气息。阅读这样的作品,迥异于品读司马迁的《史记》那种气势宏大的篇章,而有如领略明清的性灵散文。比如李渔《芙渠》里的句子,古雅清新,意味隽永:“自荷钱出水之日,便为点缀绿波;及其茎叶既生,则日高日上,日上日妍。有风既作飘摇之态,无风亦呈袅娜之姿……”那种满眼的绿,满眼的姿态,扑闪出无穷的生机与活力。这种风流之至的况味,大概与孙晓霞笔下三条屏所充溢出的情昧和韵致,有点相似罢。面对如此古雅安闲的作品,我想,一个再怎么躁动的人,也会变得安静下来,充满不计其数的愉悦。我不知她在抒写这幅作品时,是一种怎样的心态,是不是整个心塬上洒满阳光和密如繁星的诗意?但我觉得,她肯定不啻达到了超出想象的宁静与轻松,说不定那一刹那,世上所有有生命力的东西,所有的绿色和充满梦幻之美的意象一齐涌入了她的内心吧,甚而跳着奇妙的舞蹈——把生命里的时间抑或时间里的生命演绎成一种意蕴深沉的哲学,一种大美无言的象。对,是象,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象。否则,哪有如此鲜活灵动的笔墨呢。人们常说,师古而不泥古,显然她做到了,并做得恰到好处。仔细看来,那作品不单单有极为扎实的传统书路,更有活泼跳脱的时代气息,可谓是二者相得益彰,浑然一体。

很有意思的是,她将多年的书法心得,归纳为三个字——志,诚,真。所谓志,就是要有强大的精神性的生命力。诚,意即惟诚守一,心无旁骛。真呢,无疑具有赤子之心。这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如同佛教里的偈语,一下子将书法艺术的价值取向和精神内蕴说得一目了然。很明显,这是她多年书法创作的态度和宣言。因而,我与她第一次见面时,她说写碑只是好玩的话,恰好印证了没有书法之外的功利之心。这么个样儿,在当下混杂的书坛已不多见,至少保持了一个书法学人应有的最起码的纯净。

我同孙姐在临湘参加了一次笔会。那天,天气有点热,我有点儿紧张,写出一头的汗。回头一望,她却在那里安安静静的写,写得轻轻松松。不难想见,那种安静,那种优优雅雅、不事张扬的姿态,显然不是故作高深,而是一种由表及里、由外向内的静,是佛经里说的“放下,放下,再放下”的那种静,是心灵上的“妙与空”,是道与器的统一。一点不假,她在自己的世界里不激不厉、自得丘壑。那一回,她写的当然是魏碑,很古雅沉着的一路,苍苍然有大气。写完,有人说她的笔墨融了许多东西,很有思想。她仍淡淡一笑,不说话。这种神情,让我忽然想起国画大师黄永玉的那段话——“如今不少人说自己的画有内涵,有思想。我认为呢,没必要,绘画人又不是政治家。我的职业就是画画,把画画好,其它的统统不管。”黄老先生的话,很经典,很有指向性。我想,这样的话儿无论对美术界,还是书法界,都有着意义非凡的启示作用。正如那挺立于江山之上千年不倒的魏碑,用雄强的笔锋与苍茫的古意,昭示着一代代人的心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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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简介:李新文,湖南梅溪人,中国梅溪散文写作者。作品见《散文》《西部》《山东文学》《时代文学》《安徽文学》《福建文学》《湖南文学》《胶东文学》《青年作家》《湘江文艺》等刊。部分作品入选《散文选刊》《散文海外版》。

编审:蒋正亚    公众号管理:严小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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