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呼万唤‘青苔’开
方岳川
前几天去大舅哥家看他养的花,已颇有些姿色了，见他沉浸在鲜花丛中，剪枝修叶，拿着小铲松着土，将土覆盖在花的根部，用洒水壶把水缓缓注入花丛，整个过程如行云流水，目光专注，神态从容，陶醉在花的世界。
凉台上绿叶扶疏，春意盎然，层层叠叠的花架占用了大半个阳台，大舅哥似乎找到了养花的窍门，心平气和，日复一日，乐在其中。
在阳台的一个角落，我看见一盆尚未完全存活的茸茸绿色，说它还未存活，是因为它似绿非绿，似黄非黄，仍在努力的活着，它就是一盆青苔。
我问大舅哥：这青苔能养活吗？大舅哥说：“很难养，再观察一下。”这句再观察一下，就注定了这盆青苔的命运。过几天我再去的时候，这盆青苔已不入眼帘。
于是，我想起了清代学者李渔描述青苔的一段文字：“苔者，至贱易生之物，然亦有时作难，遇阶砌新筑，冀其速生者，彼必故意迟之，以示难得”。
可见青苔是种有“个性”的植物，即便“至贱易生”，也有它矜持而苛刻的一面，不会召之即来，有求必应。虽有随遇而安的习性，然“冀其速生”也无法急于求成，它不会亦步亦趋。
青苔是苔藓植物的泛称，附着于物体表面蔓延生长，故也称苔衣。青苔色泽翠绿，茎细如丝，如毛发一样附着在山石，水池，屋瓦，颓墙，湿地等阴暗潮湿，人迹罕至之处，是一种极不起眼却极富生趣的植物，也是一个大的“家族”。从古至今，文人墨客无不赋予青苔太多雅称和意象。
美其名曰：青苔、苔衣、泽葵、石发、垣衣、松萝、昔邪、陟厘、莓苔、碧藓、绮钱等等，不胜枚举，堪称名目繁多，且有诗情画意。
古人云：“高有瓦松，卑有泽葵。散岩窦者石发，补空田者垣衣”。你看，青苔总是以卑微，顽强的习性为世人所称道。它生长在什么地方，都有着不同的雅称，附石则叫“石发”，在田则名曰“垣衣”。它总是在你所到之地，随处可见，或沟壑水渠，或断垣残壁，或老屋阶檐，或岩壁树根。
青苔就犹如“人生一世，草木一秋”。不管环境怎么变化，总有青苔适宜生长的土壤，春夏秋冬，寂然无声，卑微且尊严的活着。像清代诗人袁枚诗云：“苔花如米小，也学牡丹开”，虽弱小也要轰轰烈烈开它一把。
同样是微纤而卑贱的“瓦松”，却居高临下。植株不高，但总是寻找楼屋而居，虽无松高几丈，且作玉树临风，得意洋洋，仿佛有些居高自傲。
青苔则不同，青苔总是寻找林木和水池之地，依良木而栖，附水岸而生，给人以幽静、沁凉、碧绿、葱蔚洇润、赏心悦目。即使生于庭阶之上，也无所顾虑、能屈能伸、不惧毁誉。这种充满自信的品性，也让青苔这个“家族”，遍地开花处处可见。
青苔的药效作用，我还是在贵州旅游时知道的，在贵州的崇山峻岭之间，千岩万壑，石壁木屋，曲径小路，不仅青苔随处可见，而且，还有农民晾晒青苔，远远望去绿茸茸的，片片绒毛，在阳光的照射下如同绿毡一般。
我抱着好奇心问了一位老人，我问：这青苔晒着有什么用？老人说：做药用，它是好东西啊，能促消化、抗菌消炎、美容养颜、并有食疗价值呢。我这才想起了“在屋曰昔邪，在药曰陟厘”的句子，“陟厘”就是一味中药。真感叹大自然万事万物，天生我材必有用啊。
青苔的艺术审美更是无与伦比，是中国传统文化的神来之物。在山水画和盆景中，青苔细腻而巧妙地融于其中，由于它的存在平添了一种古朴、幽静、湿润的自然气息，给人以氤氲回绕，勃勃生机。就如：“绕江曲之寒沙，抱岩幽之古石，泛回塘而积翠，萦修树而凝碧”，展现一种抱朴守拙、清心寡欲、纯洁静逸、超尘脱俗的意境。
青苔在自然景观中具有独特的魅力。它就像大地的绿色皮肤，给大地以静谧和灵动。青苔与古木石头相伴，与深涧峡谷相守，与溪水残芳相依，营造出旷野的意境，生出一种难以言喻的韵味，禅意袅袅。
青苔居水而生更是与水相得益彰，“苔何水而不清，水何苔而不绿？”青苔生长在水边，水就显得清澈，水中有青苔，水就显得碧绿。这种相互映衬的画面，渲染出宁静，自然，美好和随遇而安的心境。
我常想，同样是盆景艺术最爱的还有梅花。然梅花的命运似乎没有青苔来得潇洒。梅花在盆景的培植过程中受尽折腾，因为“梅以曲为美，直则无姿；以欹为美，正则无景；以疏为美，密则无态”。所以，园丁们在追求梅花妖娆美的过程中，必“斫其正，养其旁条，删其密，夭其稚枝，锄其直，遏其生气”。五花大绑，束手束脚，着实令梅花十分委屈，而又无可奈何。
青苔则不同，青苔依石而生，附岩而长，不争春光，四季常青，不慕繁华，无拘无束，以一抹淡绿，给点阳光就灿烂。它没有姹紫嫣红，争奇斗艳的兴趣，但有四时如春，长盛不衰的本能。它“耻桃李之暂芳，笑兰桂之非永”，在绿色的植物中，青苔郁郁葱葱，青春常在。
我欣赏大舅哥养花，培植盆景的爱好，这消化了他退休的闲暇，怡情悦性。成就了气定神闲，悠然自得的趣味。曾经整天忙于户外摄影，采风的“拍者”，现在静了下来，专心当着“花奴”，就像青苔一样，守得了寂静，这何尝不是一种新生活的开始？
在世事纷扰，喧杂浮躁的现实生活中,我们是不是需要像青苔一样的情志？寻一处静谧, 让心灵得以休憩, 感受内心的宁静与平和，这是多么惬意啊！就像眼下培植青苔的过程，不急功近利，淡然处之，静待花开。给生活的快节奏按下暂停健，伴着禅修意念成长和体悟，追求心境的平静与纯然，多一些淡泊及闲远……
我爱青苔！
千呼万唤‘青苔’开……
编审：蒋正亚 公众号管理：严小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