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还有朋友。许多问候、关怀自网络那头传来,昨天两个朋友给我打电话,轻松地聊天,傍晚接受了一个记者朋友的采访,说关于奶奶的故事。这种可以倾诉的感觉治愈着我,低落的情绪一点一点在抽离,等到晚上,又睡完一觉醒来,我感觉做事的力气又找了回来。
人和人之间的联系、同理是多么重要,在遭遇困难的时候,相互诉说、抱团取暖是多么有力量的事情。
我愈发感受到小共同体的重要性,也愈发珍惜一个个具体的朋友。我们对外常说“中华民族”,常说“万众一心、众志成城”,但在具体而微的死亡面前,这种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大概念帮不上什么忙,悲伤总是留给具体的人,安抚总是来自具体的人。
今天早上,我见到大学同学的朋友圈。昨天晚上她的外婆因为疫情和生病永远离开了她,非常难过,我给她发个抱抱的表情过去。这段时间,我们见过了太多的死亡,经历了太多的告别,但我们会继续见证死亡的持续,二零二三年的春节,会是飘摇着白色和消毒水味道的春节。
有人说,有两种死亡:一种是肉体的消亡,另一种是所有人都忘了ta的名字。只有当所有人都不再记得ta时,ta才真正死去。
而我又想起《直视骄阳》里欧文·亚隆谈及的一种观念:
我们会发现:试图留下个人的名声总是徒劳无用的,一切都会转瞬即逝,无常无往。但即使死去,我们每个人的印记总会以“波动影响”的形式存在。
“波动影响”是指我们每个人、即使没有意识层面的目标或这方面的知识,也都会形成中心影响力,影响周围人许多年甚至许多代。也就是说,我们对其他人的影响会再传递给更多的人,就好像池塘中的涟漪一样一圈一圈地扩散出去,直到再也看不见了,即便如此,在微小的分子层面这些波动依然在传递着。
这并不需要在死后留下一个人的身影或芳名。我回忆起奶奶对我的影响,给我的温暖感觉,那种感受就是她带给我的东西,我也将传递出去。她的影响一圈一圈地扩散,好像量子化的粒子一样,最终将随机充斥于整个宇宙的各个角落,遨游在宇宙间。她死了,却以波动影响的形式会一直存在于我身边。
作为社会中的人,我们都在相互影响着,这其实是一种慰藉。死亡的世界不存在幸运,我们总有一天会跟死亡面对面,偶尔,它跟我们擦肩而过,让我们嗅到它的味道。我不曾恐惧,但得为和死亡的会面做一做准备,这个准备就是:思考我和死亡之间的关系。
朋友安慰我时,我看到一句诗,特别抚慰人心。我找来了这一节小诗,出自德国诗人海涅的《还乡曲》,倒数第二节:
死亡是凉爽的黑夜,
生命是闷热的白天。
天黑了,我要睡,
白天使我困倦。
我床上长起一株树,
小夜莺唱在里面;
她唱纯洁的爱情,
我在梦中也听得见。
愿你们安然度过这个困倦的季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