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出行，从昆明出发的车站人山人海，我不禁担忧起来。随着我吃过的盐越来越多，我对旅行，或者说“出行”这件事的标准渐渐变得固化起来：第一要义是人少。一旦人的数目变得太多，我就会像在烈日下放久了的蔬菜，容易蔫。
一、
第一天下午，我们去了一百多公里外的曼远村，朋友开车。村里商业化发展得有声有色，村民的民居都以“××号”的阿拉伯数字命名了，我们晚餐后散步走过了村里几十号的建筑，估计后边还有三位数的民居。值得一提是餐厅门口的千年榕树，据介绍牌说有1361年了，我当然存疑，越精确的数字需要给出的依据越多，更聪明的办法是用含混的方式，说有个一千多年其实就够了。我们四个人合抱怕也抱不住这棵榕树，在其下吃东西倒是很有灵性的加持，为手抓饭增色不少。
寨子还是保留了许多原始的气息，在“寨心”附近，也是村子的生活文化中心，一群穿着拖鞋、黄裙，甚至光脚的青少年在打篮球，他们习惯了脚面与大地的接触，大地给他们的礼物是一双厚实的脚底板。我在青少年也曾这样干过，结果是整个脚底的皮都被摩擦掉，但以他们的打球状态来看，他们应该早已获得大地的这份馈赠，才得以和大地赤裸相见。
我猜他们同时也是附近佛寺的学生，闲时要抄录“贝叶经”，这种经文应该有某种魔力，可以给人赐福。在村子的历史介绍墙壁上，我们看到村子的祖先双臂和脚上都是纹身，而村里蹲着抽烟的大叔，双臂也尽是纹上的经文。
从寨心向下往回走，日落时能看到火红的太阳，就悬挂在远处的山坳上，初时我们只能透过屋檐看到，用手机拍，四个手机拍出了四种落日，相去甚远，所以好的手机贵有贵的道理。再往下走到开阔处的时候，落日在视线里忽然变大了起来，这时候用相机都拍不出眼睛看到的感觉了。这是我此行感觉最好的两个体验之一：远处的太阳落得极慢，足足有好几分钟，我们斜斜靠在一起，那火红像天文杂志里看到的红巨星颜色，生命行将走到尽头，但是体积变得巨大，好像要散发最后的余热，尽管这余热到达我们面前只剩浅浅的一抹。往下坠的时候，它没压垮远处的山峰，而是隐匿进去，余晖缩成细细的一条线，再消失不见，夜晚开始接管一切了。
（四个手机拍出的日落，可以猜手机型号）
二、
第二天我们仍是中午出行。在普洱似乎没有早晨，我们午餐去吃凉拌时，不认识的本地姐姐热情给我们分享她买的凉拌。她介绍说这里的午餐时间在下午一点至两点间，许多人都不吃早餐。我深以为然，难怪朋友说装修计划五个月，但实际情况很难说，因为大家干活实在太没有干劲了。
下午我跟朋友约了去云男蒸馏所参观。我经常否定自己是个爱酒之人，但我对酒文化有种不可抑制的惊奇之心，一定要去看看这些神奇的风味是如何发生的。这个酒厂利用云南的风物来酿造金酒，坐落在离市区不远的一片山坳里，开车十分方便，从大路转过一条铺满石子的小路，往前五十米就到了。
这是我此行感觉最好的体验之二。蒸馏所坐落在一栋山前，拾级而上，大概两层楼高，对面是一片开阔的山峰，前面有一个水池，种满了树，微风吹过，有微微的香料味道传来，下边的地里应该就是他们用作酿造的香料作物。
山羊和绵羊就躺在台阶下树木的余荫里，大约四五只，一点儿也不怕人，看到人手上提着的食物就凑上来，一个劲努着头，追着人要吃的。蒸馏厂里的朋友说，这羊是盘下这块地时候一并留下的，已经野惯了，漫山遍野吃附近山里邻居的作物，严重影响蒸馏厂和周边邻里的关系，圈住又怕它们不自由，烦得很，得找机会把羊送走。我想起那个著名的“乌合之众实验”，羊会跟着头羊不辨方向地行走，不知道在这里能不能看见。
我们在蒸馏厂的平台上聊天、尝酒。金酒的风味配合云南特有的花、果、根、叶各种风味材料，酿造成极具地方特色的金酒口味，对我来说，这味道既新奇又亲切，我喝了好几杯，简直有些晕乎乎的。
朋友都很喜欢这个平台，安静，仿佛离城市很远（其实它就在城市边边上），还有一条通人性、会牧羊的狗，叫木桶，不断和人贴着、玩耍，在这里一直呆到傍晚能看到落日，再晚一点，蒸馏厂关门，朋友会去城里一家精酿酒馆值班，如果喜欢喝酒，晚上仍然可以再痛饮一番。
有个从长沙过来的背包客，在平台前面搭了帐篷，住了好几天，接下来要往丽江去，这几天里他和狗、和羊、和人、和这里的风土事物，和偶然过来的旅者都成了朋友。
晚餐我们跟随朋友推荐吃了米干鸡，应该是当地一种特色的吃法，很香，也很容易使人变胖。我们确实晚上又去精酿酒馆喝了一杯，玩了玩我带的桌游，再骑电动车相互告别，各自回家。第二天一早，我和女友去逛了心怡的咖啡店，品尝了当地的味道。我给一个喜欢咖啡的朋友寄了些，她不知道，也许收到礼物的那一刻会有些别样的惊喜。
回头想来，我们没有走任何的景点，没有打卡和一定要做的事情，但过程却很愉悦。我出行的第二个标准渐渐明晰起来：第一要义是人少，第二要义是有合适的人。如果没有人分享我们所见的一切，那就不是真正的幸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