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每年校招留用季答辩,我都会参与评审工作。
去年和今年的感觉天差地别——去年虽然也山雨欲来,但极限求生的应届生从简历履历到个人素质都非常出挑,我边面边和朋友感慨,幸好入行早,不然入不了行。
我甚至认真想过这个问题——晚生十年,入了行也不是不能胜任,但要从大三到研究生阶段,每一年都得兢兢业业规划,每一行简历都要认真筹备,光这个计划性就劝退我了。
但今年听答辩,我真的欲言又止。
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也不是说简历或者presentation水平吧,人是动态变化的,也是有机整体,在你的人生一切尚未写就的时候,简历上可以量化的那几行字没那么重要——是整个心气儿,整个对未来的欲望水平,下降到一个惨不忍睹的程度。
硬要回想,这两次听答辩的感受,甚至都不像同一个企业在招同一个岗位。匪夷所思,不敢相信,我怀疑我穿越了,反复想打自己一耳光醒醒。
讨论环节,我喝完手里的冰美式,假装醒了,摊手说除了其中几个,其他真的很难评。
我背上我的帆布包走了;自从打击不正之风,为了避免在工作8小时之外造成什么锅从天降的事情,我就背25块的帆布包了,很酷,也推荐给你们↓:
2,
我同事曾经在写一个大报告的时候反复指出,“效用”这个词需要被重新定义。最顶级的工作可以折叠时间,同时实现复杂的效用,比如我们这个性质的工作——在上行期时,它同时完成“学习、积累、提高认知,为终身事业打基础”,“建立社会关系”,“赚钱”和“自由安排时间”。这是一个非常理想的工作,而干这个工作甚至不需要有背景,amazing.
“只是现在,”他斟酌的说,非常诚恳——“挣钱的预期确实没有了。”
我之前招人都会讲,我觉得这个工作有几个非常好的点:
1是考核方式非常透明、高频、高强度,“关系”起到的作用不大,完全可以靠个人奋斗脱颖而出(当然,运气是必备的,干什么要成事都需要运气,成功者最大的共同点是运气好)。
2是木桶效应不明显,各自负责一摊事,权责分明,组织文化比较高效。
3是成长快、学习曲线非常陡峭,后期虽然可能放缓,但是经验和方法论会起到正向作用。只要你想学,这个学习曲线几乎可以无限持续下去。大多数岗位只有1-2年的学习成长期,后面就平了,只是简单重复;但这个工作完全可以终身学习,既有足够多的“知识”,又能归纳出共性的“道理”,提炼出“认知”。
4是lifestyle相对自由,可以用强度和效率换取可以自我把控的节奏。
对于没太多背景、又有欲望的人,这是一个非常理想的工作了。我以前还是非常爱我的工作的,感恩。
“欲望”是一个涵盖甚广的词,换一个词,我愿意称之为生命力。
对钱、对生活、对物质水平、对性缘关系;终极的欲望是理想。
有生命力,才有欲望。我不太认同东亚社会同质化的“进步发展”那套标准,但“有欲望”是一种精神面貌,和追求什么东西无关。
欲望是眼里有光。这个词不该被污名化。
一定要说今年接触到的各行新人给我什么感觉,就是欲望水平下行太快了,风险偏好突然归零。当然你可以说job is just a job,新人因为家里物质条件已经不错了,或者自己很有想法,又或者奋斗的收益降低了,不想卷——完全OK,但不卷和保持丰沛的欲望是两回事;你见过眼里的光,就不会混淆它。
我二次元前夫(之一)曾经说过,“我活着,别人只是存在”;因为这句话,就算是前夫了我也要说,爱过!
我2.5次给加缪当梦女,他说,“虚无变得很能说明问题了,日常的锁链被打断,心灵再也找不到锁链的环节;这成了荒谬的第一个征兆。”
Camus!如今这种荒诞是不是已经病入膏肓。
就是脱水活着,慢慢干涸的感觉,做梦都只敢做五毛钱的,没有风险偏好。我曾经以为人可以独善其身,把工作当一个工作,把握好0-1风险,然后生活在别处;其实是很困难的,只要你还是一个社会人,就会被社会影响。而日复一日、同步更新的坏消息会让你不可避免地被挤压。
这要是个游戏,你早就AFK了。
我心友指出,下行世,爱意是非常稀缺的东西,大多数人为生活疲于奔命。
我觉得爱意太奢侈了,危机四伏的丛林里生存,别说爱意,受伤了、露出疲态都怕被同类吃了,丛林里的小动物往往拥有非常强的忍痛能力。
3,
我跟组员说了下这个感叹,没想到就在当晚被告知,拟入职的应届生不来了,“找了个国企的工作,也觉得现在这个强度有点大,去国企了。”
能说什么呢,尊重、祝福。换一个月前,我可能都劝两句,现在就完全不劝。有多大枣吊多大的鱼吧。
完全招不到人,不光是我,也不光是同行,各行各业的职场老人都在反馈一样的问题,非常难招人。应届生这么多,人都在哪里?除了人均考公考编两年pending时段,其他真的在开闲鱼吗?就这么供需对不上?
一个月前,我还在和其他同龄姐妹讨论带新人的问题,觉得新时代的新型劳资关系非常诡异,年轻人在小红书等平台学了太多反PUA之术,以至于合作意愿很差,难以正常对话;而用人者又有点活在过去的幻觉里,老拿过去的回报率说事,甚至根本不知道进入降本收缩的螺旋之后,越卷越难受。
现在的我面对这个实际困难,已经不认为这是劳资关系的沟通困难了——我有什么资格开口,新人只是年轻,又不傻。人各有志吧,我本来就很实事求是,不太擅长画饼,谁的青春赌得起无限流游戏啊?
何况连二阶导都是负的。
年轻人如此,民营企业家也一样,不确定性劝退,挣那么多钱干嘛。咱东亚人谁不懂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道理,一款老牌传统智慧了。
有内在成因的,我又有一些真知灼见要说,但我还是不说了;我这样人美心善通情达理,好怕风刀霜剑严相逼。
工作以来气压最低的会,37度的上海,寒气传递给每一个人。我窥镜自视,除了依然人美心善之外,觉得自己降本降得日益拼多多,但作为过剩产能,又不是这个社会需要的新质生产力,难免怀疑这样下去我美好的品质都要消亡了。
友友幽幽地指出:既然工业斯巴达不需要你作为役畜存在了,不然你在社会的资产负债表上腾挪一下,变成产畜?
我用最后的倔强比了个中指:滚。
G-U-N,滚。
人可以因为苦难而奋斗,但生娃?
但生娃,那是另一套叙事。
END
PS:内个什么……有合适的新人还是可以给我推荐一下,25届研究生最好,谢谢大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