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别聚会,总觉得只吃饭很尴尬,应该燥起来,“醉笑三千场,不诉离殇”,对吧?就选在KTV吧。
纯K生意很好,大概是因为商K都不行了——随处生发的欲望是一种经济上行期专属的娱乐,你以为你有,其实也是财富和野心派生的幻觉。
社畜的局,果然在11点钟准时散场,工作超过三年之后的我仿佛一个灰姑娘,不参加超过12点的聚会,钟声一响,马车就会变回南瓜。辛度瑞拉穿着水晶鞋看着同事们上了各自的滴滴快车,没有一点遐思的缓冲,想到大学时代看的青春小说里说的,“擦干眼泪,明天我们都还要上班。”
不上班也是一种茫然。我想去海边走走。
聚会前听年轻的同事讲八卦,说到圈子里的极品人事,说“讲这么狗逼的话,xx(90前女同事)听完都很配合地露出尴尬又不失礼貌的笑,剩下的人沉默地附和,只有我们98后敢发疯,当场我就开骂了。”
她问:姐,你听了会骂人吗?
我摇摇头,“不会,不关我事,算了。”
忽而又悲从中来。上一次有这样的感觉,是在某个爱好圈子,有读者热情地、持续地给我示好,表达对我的作品的抬爱,觉得我反应“过于冷淡礼貌”,非常不忿,最终愤怒地跑来质问我,为什么。
我茫然了一阵,尴尬中感觉到一点羡慕——真好,她还会问“为什么”。
成年太久的狗逼,哪里会问“为什么”。我也想知道为什么。可是我在社会里待久了,更大的创口也熬成内伤了,这口淤血,有能力我就吐了,没能力我就咽了,早就不再问为什么。
曾经全情投入天旋地转,曾经连贯一致的评价体系突然溃烂,曾经说过要“always be there for you”的人默默走散,我也想知道为什么啊?如果我20岁,我也想冲到别人面前扯着领子疯狂摇晃,问,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你说句话,为什么啊?
最终我说什么呢?在不相干的块垒里把自己的酒喝完,把不相干的故事里把眼泪流干。所有的话涌到喉头,变成一声,“算了”。
我甚至还开发了一种新的话术:诺言这种东西,就像政策的发令枪,说出来的时候是真的,就是真的,不要问兑现。
算了。
社会经验把人熨得很平,修剪掉所有的旁支,清理掉所有的多余。为了不输,为了占据成熟又不败的位置,为了不承认遗憾是遗憾——算了。
感慨悲歌最终成了浅斟低唱,连我自己也越发活得像个直男。直男是不解释的,也不表达。不表达本身就是特权,不表达是一种选择——我选择不对你表达。
遇到敏感的人,遇到配得感拉满、没有受过伤的年轻灵魂,遇到质问“为什么”,我一时说不出来。我已经不问为什么很久了,再重要的事情也不过是一口咽下去的淤血,羡慕还能问出来的人。
有同事问,人生能有几个八年?仿佛看着青春从此岸到彼岸。
我不知道。一份工作干太久,仿佛面具长到脸上,制度嵌进骨骼。多少海阔天空的祝福,也不能对冲此刻真实的痛觉,不是不害怕的。我好像一个90年代的下岗工人,茫然地喝着KTV的假酒,苦的余味和糖留下的酸味混在口腔,过敏的红疹第二次爬遍全身。
女友说这是平成二年的日本人特有的精神状态(1990),我说扯淡,最起码平成6年——说不定已经是平成8年了, 95-96年那波反弹也就是40-50%振幅,这里只需要六七个交易日就完成了,我们快啊。然后呢,然后呢。
经历了这些之后,我能获得如今的令和日本人那种平静吗?我不知道。
断送一生憔悴,只销几个黄昏。
半夜口渴醒来,觉得肚子空空,辗转难以入睡——想来是喝下了太多海风,因此会感觉到肚饿。
于是在黎明到来前涂了几笔打油诗,《我已无诗》 by江东の猫。
我已无诗
于危露世,洗剑对三两生平之旧友,草草涂改纸上,捉星旧志
我已无诗
于结绳日,对镜证几幕掠影之华灯,匆匆半生萍聚,歌哭弹指
我已无诗
于终局时,凭海喝许多临岸之风露,绰绰几划光影,草木滋滋
我已无诗,我兀痴痴
望楼观未成而人竞去,去,去
搵英雄泪,挽风月姿,过寂寂祠
吊沽名史,余二三事,写尘寰思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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