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去年某次出差里病得稀里糊涂,板块那行情比我还病入沉疴,纯粹为完成工作量而出差;吐半口血看秋海棠,飞机上还在写,“怕见旧相识,问我捉星初志,记邀东风相试、与渊岳相峙、共梅花相誓”云云。
入住酒店一连网,发现我住过这个酒店五六个不同楼层的同一个房间,头疼,当时就不想干了。
当时想到“不干了”,更多的感受是害怕。我知道我还没有准备好。
而今想到“不干了”,更多的感受是“终于”。尽管永远都未必能准备好。
2016年人均GDP超过8000美金,我当时认定投资驱动会转向消费驱动,必选消费应该转可选,产品消费应该转服务消费。
于是急急规划职业,从中上游(采掘、公用事业)分析师转向下游可选消费,除了2018年遭逢挫折之外(突然间的自我:中年崩盘的灾后重建),逻辑通顺地干到了2020年;20年我写了个DTC行业的大报告,认为基础设施已经成熟(D+2快递网络,3大货架电商+补充性兴趣电商平台),而国内品牌更懂本地化运营,在热钱加持下,做品牌的时机成熟了。
可以要毛利,可以做加价,可以讲故事,可以做会儿梦了!可以消费没用的东西了!可以不再是制造业。
21年三季度,觉得需求开始崩了;22年大家都知道,没有消费场景;23年有场景了,没钱了,消费降级;24年不再消费。
我行业没了。
风流云散,恍如一梦。是时候了,这个班,就上到这里吧。
再见,二级市场。
再见,金融行业。
2,人生还长,想为鲜花活着
不算激情辞职——我没有整顿职场的家境,又是一线城市外来打工者,从不激情辞职。标准东亚小镇做题家,读书没有gap过,每份工作无缝衔接,年假向来休不满,断一个月的社保不如杀了我。
还有比我还热爱扛鼎的中游砥柱吗?还有比我还怕行差步错的打工仔吗?
无。
(我的同事就是这么缺德)
我是一个谨慎的、兢兢业业的社畜。像绝大多数一二线城市打工仔一样,普通人。
但这个工作从21年下半年起,就不再给我提供什么成就感了;2023年开始,我整个人陷入巨大的停滞,工作的主要目标就是对抗负反馈,以及交社保、还房贷,混在社会生产队伍里,借以向自己解释“我是谁”。
底层原因肯定是工作每况愈下;卷起来也不挣钱,但有越来越多的过程考核。为了对抗日复一日的下坠感,花光了力气,不想余生一直这样。
——我一个研究消费升级的,行业从23年二季度开始就没有持仓了,新公司22年融不了资,23年上不了市,24年发现收入要没了,怎么办?
很为难,创造不出需求。每次电话会都觉得同行好执着,大水都漫到鼻子了,怎么还在问这些有的没的。
本质归本质,trigger归trigger,这个节点上决定辞职,有一些“义无再辱”的成分在里面——人无法自证清白,但总要活得有点原则吧。
监管本身是一个外围动态变化的圈,方向是收缩的,但形状不一定,变幻莫测,偶尔枪口抬高一寸,也可能一句话就变身“国之重器”;碰到边界肯定死,但缩在舒适区里躺得太平了也不行。边界是人造的,甚至匿名的无关人士也能顺手为你创造一个边界。不需要有证据,随便一个朋友圈截图就可以让你剖腹自证;动辄得咎、疑罪从有。
青眼和白眼, 鲜花和咒骂,都是自古有之,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
但现在爱还是鲜花,恨变成了子弹,再多的鲜花也无法帮你抵御任何一枚子弹了。
我有一点天真的坚持——非常天真,但始终坚持:人要为鲜花活着。为躲子弹而活的人生,有什么意思。
3,想象脱离“建制”的生活
大多数知道我离职的朋友回复:恭喜脱离苦海,天高海阔,人生是旷野了。
我会马上说,谢谢,但愿如此。
也有一些人会说:自由了啊,羡慕上岸。
我很为难,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看多了这样的感叹,知道人和人是无法互相理解的。就算这句话只是客道,我也觉得,啊???
是对自由有一些要求,但此自由并非彼自由。
什么是上岸啊?哪里有岸。
我想脱离单一的评价体系,虽然这个体系内化在我身体里,不断和同龄人比较——你的人生进展到什么位置了?你的财富积累到什么程度了?你“自由”了吗?
没有尽头,没有别的价值观,终身斗、战、胜。需要非常用力挥拳,才能暂时地摒除影响。
读书、工作、每一步小心翼翼,依赖成熟建制而活。因为投胎签运尚可,运气也不算太差,获得了略高于社会平均的回报,因此越发依赖现成的标准、已有的“价格回收机制”、成熟的“体系”。
社会化的生产,让每个人都成为了专业的螺丝钉。过去每一份工作,我都清楚的知道,付费机制是什么,我挣什么钱,怎么考核,辅助部门怎么运转。我喜欢并且适应“公司”这个建制,也依恋自己的团队。
天选社畜,打工圣体。
十八年做题,十年以上的工作,在一个经济下行、需求萎缩的时刻,主动脱离“建制”,尤其是对于有财务压力的人——需要很多勇气。“建制”是束缚,也是保障;勇敢一把吧,再不变,就未必还能攒够改变的勇气了。
这是我最艰难的一次离职窗口期,没有轻松享受,内心充满了创伤,仿佛所有毛鳞片都打开了,不那么驯顺的、饱含悲哀地吸纳戚戚的眼泪。部分是因为经济环境,和“脱离建制、不找下家”的焦灼;部分是因为我确实非常爱过这份工作。
这工作像一个前任,爱过,可能还爱着,他是非常不错的对象,也将终身影响我。
但我想象不出和他的未来了。
在过渡期,我更多和游离于体系外的人相处,通过想象与“工作”脱嵌的生活,来克服恐惧本身。时而感觉开阔,觉得人生还长,有无穷多种可能;时而感觉低落,脱离了轨道和建制,失去了和时间的联系。
成年以来第一次,没有办法通过机械的固定动作占满时间,用绩效导向的忙碌来逃避自己的真实需求。想想社会化的生产方式不过百来年,而车、房、社保和原子化的精细育儿把人绑上这列不能停下的列车,不过才二三十年。
梭罗都能去种土豆,我想知道自己的罅隙当中,还有什么可能。
梭罗都能去种土豆,了不起就是种土豆啊(哦,我没地。
4,
这个班先上到这里吧!在高博士口中“早就自由了无所谓”和“走错了就可以洗洗睡”的夹缝地带,解开安全绳,允许自己感受一次自由落体。
可以尖叫一阵,焦虑一阵,失语一阵,五味杂陈地感受一下活着——确实活着,不止是存在。痛苦也是活着的一部分,你给我9分的美貌和财富,换我感受一切的能力,我也不换。
十年前就说不换,现在还是不换,挺好,虽然创伤但是自洽。江湖虽巨,本性如一,像一块顽石。
为了获得正反馈,允许自己先任性地把整个“反馈”都调低到0,卸掉机甲,脱嵌,离开建制,从头开始。
“旷野,人是妈生的?”
妈的,人生是旷野。
E.N.D.
班就上到这里了,还会和真正的朋友相逢。名来利往无所谓,但所有关于相逢的许诺都是认真的,这是我生活的意义。
如果你有花,如果你如果你愿意短暂地驻足停下。
来听我讲故事吧。讲新的大航海时代里,中国出海人的志向与经历;讲都市人的爱、美和钱。
唯有创作可以让人重活一次;来,与我重逢在故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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