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isclaimer：
1，M是真·白富美，所以视角一定有阶层上的偏差。
2，如有错漏/谬误，可能是她“not a specialist”，也可能是我的理解/记录误差，欢迎斧正。
3，封面图片来自网络，图文无关。
1
重逢这天下雨，我们在河内老城区约见，M带我去吃了一家本地特色餐厅——用姜黄和鱼露腌制鱼肉和处理得脆生生的鱼肚，与茴香、葱段一起炒制，拌在米线里，加入调味料、花生、青葱香菜、椒圈一起吃。吃完鱼肉之后，把鱼身剩下的部分，加入菠萝、酸笋、青芒果、酸菜一起煮火锅。
挺好吃的，越南菜没有雷，我去了四次了，以精神广东人的味蕾保证。
（此处不要怼深圳是美食的荒漠，这句话我只接受广州人说，希望其他地方人士稍微克制一点，尤其是北京和杭州，谢谢。）
2
“发展”的实用主义会拓宽个体的空间，而“小”解释很多事：
我：这是我第四次来越南(越南：西贡在巴黎），才第一次来了河内，源于一种偏见——很多人说河内是北京，而胡志明市是上海……
M：实际上河内要新得多，机场、道路都是重新规划的，布局更合理，也更干净一些。
我：更新，某种程度上也更旧——河内好多小别墅，又窄又长，看得出在私有的有限土地面积上，大家都在努力往高了修。
M：南方在过去属于法国人，但很有钱的法国官员其实住在北方更多。
我：我懂，杜拉斯写的第三版情人就是《北方的中国情人》。
M：河内很多旧殖民地建筑，甚至公共建筑上的中文标记也更多。
我：所以你们会讲法语吗？“越南人的法语基础好”是不是一种迷思？说实话，除了酒店员工，我目前还没遇到能讲法语的人，普通人好像连英语基础也一般。不过越南人的语言能力非常卓越，日前和我同行的越南姑娘的中文就非常好，前两天又在独立宫遇到了美语一流的越南导游——口音之美式，说话之流利，令人震惊。
M：老一辈的政府官员和学者会讲法语的多，年轻人不太行。越南语的语调很复杂，所以中国人学越南语很困难，但倒过来可以，我们能学一些中文。越南有些网红会讲流利的中文。
我：我在国内跨境电商论坛上见过越南薇娅——anyway，河内的建筑给我很大冲击，每一栋都不太一样，五颜六色的，一下就消减了机场海关那些绿色军大衣和红底黄星旗帜的压迫感。像一种隐喻。
M：什么隐喻？
我（大笑）：我在北京住了很多年，经历过统一天际线，感慨会更明显。五花八门的建筑外观是一种暗示——虽然是社会主义阵营，但意识形态在本地人的生活里不太重要。严肃的叙事没有渗透到日常生活里，老百姓各行其是。
（河内街头随处可见这种很窄但往上拔很高的小别墅）
M：一直是这样的，因为越南是个小国家，管理能力很有限，大家各干各的，尤其是文化和生活上。
我：小国解释了很多事情。
M：对，“小”并不羞耻，现代意义上的越南存在时间很短。
我：不到100年，而且不连贯——实际上我前两天一个人去了战争遗迹博物馆，去之前很紧张，考虑到中越在70年代末的历史，加上（笑）……我知道越南的历史课本里怎么描述这段关系，所以我都准备好了，打算装日本人去。
M大笑：装日本人，你认真的吗？
我：对啊，虽然也有45年那段过节，但感觉越南在文化上是亲日的啊，到处都是日资品牌和日语门店标牌。
M：其实无所谓，还亲法呢，民间也亲美。
我：对，我最后也发现无所谓。整个战争遗迹博物馆，一楼是奠边府战争（越南对法国，独立战争）和1960s全世界范围内的反越战活动，我有点惊讶花了这么多篇幅讲日本、美国、欧洲的年轻人如何反战，甚至付出生命；二楼是美越战争，非常残酷，展现的化学武器受害者记录甚至涵盖到2000年后出生的人；三楼是越战的美国视角。很震撼，但没什么跟中国相关的部分，博物馆里一半的参观者是老美。
（博物馆中关于1967的日本学生反战牺牲的记叙）
M：当时的反战是世界性的，而这段历史对美国民间也很创伤（她用了“traumatizing”）。在仇恨的问题上，你要知道越南是个小国家……
我：我懂，不用说了。我还想补充一点——发展叙事主导的时候，或者说经济快速向上的时候，普通人会拥有更多的空间。我很震惊你们书店里到处都是耽美小说和漫画，我以为版号会是非常谨慎的东西。
M：（这句回复我删掉）
我：聊不下去了，traumatized.
3
年轻人快乐吗？年轻人的快乐需要什么？
我：你觉得越南的年轻人快乐吗？
M：定义一下快乐。
我：有时间、精力与自己共处，有娱乐，精神上有盈余，物质上有盼头，能照顾自己的情绪？
M：我每天工作14个小时；像我这样二十几岁、自己能买车的女生是前1%（越南进口车关税总体很高，中高端乘用车的价格至少是国内的2倍以上），而且我很幸运，可以和父母生活来节省房租。河内和胡志明的房价太高了，租金也不可思议，如果你需要租房，是存不下任何钱的。河内的年轻人平均一个月收入500-600美金，一个卧室的租金就要到400美金。
我：要么骑摩托车长距离通勤，要么合宿。
M：对，同居在极小极破的出租房里，分摊房租。你看到的那些狭小老旧的villa，最少最少也要100-150万美金，不是房子贵，是地贵，地是私有的；这些年涨幅比工资高太多了，我有记忆开始，房价涨了三五十倍，胡志明的别墅几乎是难以想象的天价。
我：房价涨会挤出你们的消费，还是会让你们更敢消费？
M：不好说，相关性不那么大，因为根本不买房！房这个东西，有就有，娘胎里就有，没有就算了。
我：解释了房价收入比畸高，但是GDP里消费居然构成了超过2/3. 确实不买房了，房价就是个数，随便吧。
M：也会带来阶层流动方面的停滞。这些年我日益觉得很多命运是投胎决定的，我觉得自己好，其实也是运气。不过年轻人有大量娱乐，医疗很便宜，人口也年轻，不买房也没什么顾虑；本地人热爱娱乐，非常非常喜欢，像我这么工作狂的不太多。
我：我确实没见过什么越南年轻人买房，必要性也不大——跟学区不挂钩，跟户籍也不挂钩。
M：我知道你说的这个，我们没有，或者有也不是一样的概念。
我：我了解，可以看作没有。我研究过越南的土改和土地法修订，其实土地不是私有的，但你这么表述没问题——实际操作上它就是私有的。
M：比较特殊，在社会主义阵营里……
我轻轻拍几下桌子：是最爱折中的。
M也笑，重复：是小国，是一个总的来说想要开放，比较实用的小国。
我：一亿人口不算小。
M：但是被夹在巨大的国家之间！OMG，太平洋线上的小国无法忽视美国，旁边的中国，次大陆上的印度，甚至东南方向的印尼，这些国家都太大了。这决定了我们生活在一个只能适应、无法改变的秩序里。
我：还有以前的苏联，哈哈哈哈哈哈，你忘了吗，要我提醒吗。
M：（她讲了个地狱笑话，但我又再次省略掉了）。
我：胡志明市的人甚至更喜欢自称“西贡”，满街都是“西贡”的标语，确实说明小国没有包袱。
M：对，他们非常喜欢这个词，提醒了他们“金色旧时光”的存在——当时西贡是整个中南半岛的核心。时至今日，创业的商业氛围，西贡也远好于河内。
4
生育率与恋爱观：
我：你算大龄单身吗？
M：在大城市不算，我没有什么压力，我父母对我结婚的“high hope”不是早结早生，而是要找个帅的、好的。妈妈说可以单身，不能找丑的。
我笑：妈妈说得对！
M：越南生育率也在下行，全世界都是，女人有工作就不那么想生娃。而且越南有女人干活养家的传统，结婚也没太多吸引力。
我：但感觉不出有尖锐的性别矛盾？你看韩国……
M：韩国完了，我好多韩国女友，追星、漫展、搞CP认识的，我从她们身上总结出来的就是完蛋了，不可能互相理解了，这种矛盾没有救。
我：韩国有个非常大的bug，18个月的强制兵役带来的“不公平感”是不可调和的。
M：yeah，韩国是一版极限演绎，别的东亚国家应该不会搞成韩国那样吧。
我：这个东西跟地缘有关，有时候我觉得民族性格和资源禀赋关系也很大。热带，我觉得就不可能这么激烈，因为中南半岛是饿不死、冻不死的。再穷，敲几个椰子，捉鱼，也够糊口，不买衣服也不会在冬天冷死。没有那种紧迫感。
M：土地很肥沃，长出来的东西也很好吃。咖啡也好，河内是东方的咖啡之都！工作日早上，街道两边全是坐着塑料凳子摸鱼喝咖啡的，你一定要试试本地咖啡。
5
尾声：
次日早上我找了家咖啡厅，点了个本地特色，刚坐下，查收她信息。
好紧张，我环顾四周，发现50米内就有厕所，于是放心大胆地啜上了我的咖啡。
I survived but it was really strong.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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