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今年的诺贝尔文学奖给到韩江,我第一时间:???
因为媒体谈论的是《素食者》,我直觉就认为这部小说在相似题材和写法里,不如金爱烂(个人意见,不代表客观优劣)——怎么港呢,《素食者》的结构、文笔、技巧,我都没有觉得那么突出。
尤其是媒体深谙sex sells,非要宣传《素食者》里“惊世骇俗”的性场景,我会一头雾水地想——《素食者》里有性描述吗?在哪里,我怎么想不起来。
于是连夜复习,终于在第二part里找到了这一段,姐夫一顿操作猛于虎,极度亢奋又殚精竭虑地在自己身上画满了花朵彩绘,带着毁灭世界的勇气,扑倒了女主角。
应该是这里吧。
把这当成性场景来卖,我的感觉跟女主差不多,“……她走动起来,显然没有因为这场五分钟的性感觉到疲倦”。
甚至有点困惑,啊,就这?
转念一想,一顿操作猛于虎,话筒里、屏幕里、稿件里,噼里啪啦砸下来大珠小珠,五分钟之后你有点茫然地想,结……结束了?
介不是我们A股吗。
合理,一些人眼里的龙精虎猛,肯定是另一些人眼里的“就这,就这”?
这就是女性视角吧.jpg
我恍然大悟,难怪很多人这么讨厌女性叙事,那些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被另一部分人描述为邻村械斗、水枪互泚,确实受不了。
2,
后来朋友提醒说,韩江是《少年来了》的作者,我终于:哦,Soga,早说啊,这不是合理多了。
媒体可能不好意思大张旗鼓地聊《少年来了》,只好聊更容易措辞、更安全的《素食者》——后者讲的社会暴力对女性的异化,如果你觉得“满口女性主义的陈词滥调”,除了说明你精神上是上等人之外,主要说明了你不太理解这一点,“女性主义,好歹能说。安全的话题不多,以至于谈论亚女的精神困顿都显得有点激进了。”
上等人真好命,斗鸡走犬过一生,天低安危两不知。
《少年来了》,讲的是光州。
如果说金爱烂不能愈合的伤口是世越号(我写过金爱烂,在这里:是时候了,夏天盛极一时),那么韩江更年长一些,她不能愈合的伤口是光州。
在《首尔之春》爆火的时候,我有朋友沉迷五学(描述那段历史的韩国电视剧《第五共和国》),为了能对话,我看了《少年来了》。
我真是一个擅长捧哏的好朋友。
《少年来了》写了一个人一再推迟的死。男主角的原形来自韩江父亲的一个学生,因为同学惨死于光州事件,一生也无法走出影响。青春期时候的肝胆和血肉,使得他余生都在为当日该死而未死感觉到痛苦。
富兰克林怎么说的来着,很多人死于25岁,只是拖到了75岁才下葬。
社会和【】行使的暴力,让每一个人满嘴都含着血腥,舔着牙根的锈味,独行于人世间,只有懂得你创伤的人,才能短暂地互相温暖。
也不是媒体非要避讳,这事儿确实尴尬,这使得韩江在韩国也是被挂过号的作者,一度韩政府不让官方翻译组织去制作她的书,但是被后者拒绝。
还能拒绝啊.jpg
后来韩国社会转型,这段历史成了艺术圈的沃土,伟大的电影、书籍层出不穷。我有一句难听的不知当讲不当讲,但我偏要讲——这些年韩流的崛起,可不止KPOP流行乐和韩剧,文艺的方方面面都拉开差距了。
韩国人作为一个民族虽然要无了,但给蓝星文艺圈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我写金爱烂的时候感叹过,她笔下大韩民国没有不可怜的人,有些痛苦已经蹊跷到了我怀疑白人看不懂、但俺们亚洲人看完会吐血的程度,毕竟“有些人看乐子,有些人照镜子”——韩江亦然,《少年来了》里面的女性角色,因为处理了同学的尸体,终身无法吃肉。
不能吃肉是韩江小说里抗拒社会暴力的常见表达。
《素食者》的女主角一开始拒绝吃肉,后来拒绝进食,希望变成一株植物;后来作者写了更精巧的短篇《植物妻子》,这一次,女主角真正变成了一棵树,被种在花盆里;她能感到花盆太小,也能意识到自己逐渐不能讲话、不能思考,冬天来临前就会死。
但那又怎样,盼望已久。
《素食者》也一样,英惠面对想要拯救她的姐姐,问,“死不好吗?”
有一个广为流传的段子,我的朋友3总经常以此提醒我们,“白人小孩一生的阴影是十几岁的时候宠物狗死了,亚人小孩一生的阴影是宠物狗被爸爸/爷爷奶奶杀了,煮了一锅汤,逼着小孩吃了一碗。”
我欲言又止:可能比这个惨,还有一些女婴短暂生命的最后记忆是奶奶举起钢针呢。
《素食者》里就弥漫着这样的痛苦,被爸爸拖在摩托车后面跑死的狗,变成了一锅汤,连紫苏都无法掩盖膻味,终身都不会忘记,在噩梦里一遍一遍提醒你。
3,
韩江拿奖,我有一瞬间的恍惚,第一反应先是:韩江可以,那我梦一个金爱烂拿奖不过分吧?
第二反应是去查一下阿特伍德是不是还活着,还好,老奶奶还活着。诺贝尔奖评审委员会,我劝你们动作快点!
(阿特伍德,加拿大诗人/小说家,《使女的故事》作者)
诺奖只颁给在世的作者,你们动作快点吧。
我又一想,诺奖还只颁给非匿名公众人物,于是跑去跟闺蜜呜呜呜:埃莱娜·费兰特能不能不要再匿名了,诺奖评委会需要知道她是谁!
(埃莱娜·费兰特是《我的天才女友》系列作者,一直对公众保持匿名)
我不再为我的爱感到羞耻了。以前我不好意思说希望费兰特和阿特伍德拿奖,因为她们的作品太好看、太好读了,也太激起共情,太“女性化”了。
“女性化”是不是意味着“小”,琐碎,不重要,零散?好看是不是意味着够不上严肃文学?
而今我终于到了社会主流人的年龄、阅历和话语权里,我斩钉截铁:费兰特为什么不值得一个诺贝尔奖?过去二十年有比那不勒斯四部曲更史诗的作品吗?阿特伍德为什么不值得一个诺奖?成功和流行有罪吗。
当然值得。我不再通过矮化同类来自我否定了。
同样,我也不会讨论韩江是不是值得一个诺奖,就像我不会讨论杨紫琼在《瞬息全宇宙》里的表演是不是就比那年的竞对更强,值不值得一个奥斯卡影后。
我会鼓掌,为世界终于看见亚女。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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