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雪之后,天气一天比一天冷,雪似乎在赶制一件洁白的嫁衣,等春来,给百花做嫁妆,就像在这样的夜晚,雨偷了云的白,要把夜色,织染成灯火的样子,而我,还是决定给这时光,添点颜色。
小时候鹅毛大雪,雪是雨的故乡。小时候,鹅毛大雪说下便下,纷纷扬扬,仿佛整个世界都被覆盖上了一层厚厚的绒毯,那时的我们相信,雪,是雨的故乡,是冬日里最温柔的笔触,绘就了我们童年的底色。雪花,不急不缓,从灰蒙蒙的天际悠然飘落,每一片都承载着冬日的秘密,悄无声息地降落在屋檐、枝头、田野,以及我们仰望的小小脸庞上。对于雪的到来,我们总是充满了无尽的期待与惊喜,每当夜深人静,寒风轻拂窗棂,我们似乎能听见雪在风中蹑手蹑脚,趁着夜色在村庄排兵布阵,我们便能心中便暗暗祈祷,明早醒来,能见到一个银装素裹的世界,而第二天清晨,推开木门的那一刻,眼前的景象总是不会让人失望——整个世界一夜之间换上了洁白的新装,连空气中都弥漫着清新而略带寒意的气息。那时的雪,总是下得那么大,那么密,像是天空在倾诉着无尽的故事,又像是大自然对我们这群孩子的特别馈赠,我们在这片雪的世界里奔跑、嬉戏,用冻得通红的小手堆砌起一个个雪人,打起雪仗,欢笑声在空旷的雪地上回荡,久久不散。我们常常想象,每一片雪花都是雨在空中凝结成的梦,它们穿越云层,历经千山万水,只为在冬日里与我们相遇,是雨对大地最深情的告白,以另一种形态,继续着与这个世界的未了情缘。雪落无声,却能在心中激起层层涟漪,站在雪地里,闭上眼睛,仿佛能听见雪花轻轻触碰大地的声音,那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宁静与和谐,它以其独有的方式,温柔地包裹着每一寸土地,每一片叶子,每一个生灵,给予它们最纯净的拥抱,见证了我们的成长,也守住了我们的童年。
少年时雪案萤窗,雪是雨的远方。少年的冬天,总是格外漫长而寒冷,少年的村庄,总是分外荒凉而贫瘠。夜幕降临的时候,雪就落了下来,像是大自然最温柔的夜曲。小小的房间里,一盏昏黄的煤油灯下,是少年埋头苦读的身影,老旧的书桌上堆满了书籍和笔记,一支秃头铅笔在纸上沙沙作响,窗外,雪花纷纷扬扬,无声地装点着这个寂静的世界,它们轻盈地飘落,每一片都像是天空寄给大地的信笺,诉说着远方的故事。雪,成了雨的远方,也成了我心中那片未曾踏足的广阔天地,“雪案萤窗”,这四个字,仿佛是为那段时光量身定制的。雪,于是成了最自然的背景,而那微弱的萤光,则是寒门苦读、耕读传家的几代人的夙愿,书页翻动的声音,与窗外雪花簌簌而下的声响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曲冬日里最动听的乐章。那时的我们,心中或许还不明白“远方”的具体含义,但那份对未知世界的好奇与向往,却如同窗外不断落下的雪,一层层加厚,直至成为我们生命中的一部分。这样的雪,更像是时间的低语,是记忆的钥匙,轻轻一转,便开启了那段关于成长、梦想与远方的故事。
中年后雪上加霜,雪是雨的薄凉。中年后,雪也变得炎凉起来,很少遇见年少时大雪纷飞、血气方刚、酣畅淋漓的一场大雪。或许,是生活的忙碌让我们无暇顾及窗外的风景;或许,是内心的沧桑让我们对雪有了更深的理解。雪,不再是简单的美丽,它更像是一面镜子,映照出我们内心的孤独与无奈,它以一种近乎冷漠的姿态,静静地覆盖着一切,它不问你的喜怒哀乐,也不关心你的悲欢离合,只是默默地、坚定地落下,将整个世界染成一片敷衍的白。中年的雪,落在父母头上,那是多少愧疚和无奈凝结成的殇,那些曾经以为坚不可摧的信念,那些曾经信誓旦旦的誓言,如今在现实的冲击下摇摇欲坠,生活的腰杆,有时确实撑不住现实的重量;中年的我们,或许就是这样吧,面对生活的种种变故与挑战,我们学会了沉默与苟且,学会了在薄凉中寻找那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暖,在送别和告别中告慰,在遇见和再见中再也不见。
老年后双鬓染雪,雪是雨的因果。我们都会老去,正如我们曾经年轻,但还是老了。在这样的夜晚,雪花不紧不慢地落在窗外,曾经的乡村人迹罕至,曾经的庭院荒草凄凄,曾经的年华弹指一挥,生命之长,正如岁月之短,时间界定了年华。想起小时候的雪,是童真无邪的欢笑,还在生命深处回响;想起少年的雪,是一抹淡淡的忧伤,在乡村的夜空中绽放无味的香;想起中年的雪,像生活的一种隐喻,静静地诉说着人生的酸甜苦辣。从童年的欢笑,到少年的梦想,再到中年的沉淀,雪,从天空飘落,最终融入大地,化为水,再次升腾为云,循环往复,这不正是生命的轮回吗?我们每个人,从呱呱坠地到白发苍苍,经历了无数个春夏秋冬,见证了无数次雪的降临与消融,最终也将归于尘土,成为自然的一部分,那些曾经的风雨兼程,最终在双鬓间凝结成霜,成为生命的留白。佛说,彼岸即因果,在人生的长河中,我们每个人都是渡河人,而彼岸,是我们心中向往的归宿,此生错过、对过,哭过、笑过,而我们,终将成为一片雪花。
此刻的雪,有心无意,星星点点,但不管今夜有雪无雪,心头的雪,已经落了厚厚一层,其实啊,我们都是风雪夜归人:在风雪中守候灯火,在寒冷中钻木取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