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星 | 偷偷看她一眼

文化 2024-11-05 10:01 江苏

图 | 视觉中国

来了这里后，我偷窥上了瘾，在监控镜头中偷偷看她一眼，比刷小视频有趣多了。

视频里母亲坐在桌旁，掰开半个馒头，拧开一个罐子夹一筷子往馒头里塞。她一连夹了好几筷子，看不清她夹的什么菜，猜也猜不中，母亲的坛子花样繁多，家里光坛子就不下五十个，如今三个冰箱，时常腌一些生姜，萝卜，苦瓜，豆角什么的，总之地里收了什么，吃不完的都可以做成酱菜。她可能饿了，一口接一口，半个馒头很快就从手上消失了。而后她定定地坐着，猫在旁边一把椅子上半天也不见翻一下身，狗卧在脚边也不见动静，我开了声音，也听不见鹦鹉的叫声。我想，难道是摄像头卡住了。退了再进，她还在椅子上发呆。下午三点，离做晚饭还早，父亲早起钓鱼回来后还在午休，母亲连说话的人都没有。

这几天，秋凉了，母亲身上的衣服明显多了起来，穿上一件红翻领秋衣，腰上绑了一条黑腰带，拉着一辆平板车，车上放着一个大大的桶。她在给门前的白菜浇水，拎不动水桶了，用上了工具。有时她蹲在后门口剖鱼，有时她把砧板搁在一把小凳上切菜，刀很锋利，菜段准确无误落进筲箕里。我静静观看她做事，有时忍不住想听听她声音，电话拨过去没响应。她的电话是个摆设。我只得又回到摄像头上，默默地看。这个八十岁的老太太，算是一个幸福的人。在村里住着时，别人家鸡飞狗跳的，大老爷们打骂老婆是常事。我们家从来不曾发生过，父亲很尊重她，维护她，虽说没有给她优越的生活，但也没让她吃过多少苦头。

她活得挑剔，活得自我。她常常向我说起父亲不好，说那个老头子不讲卫生，不帮她干活。我看着那腰部佝偻得厉害的老头，一天到晚在家里和地里劳作，他耳朵听得清清楚楚，却一言不发，呵呵笑着，听她没来由的控诉。我儿子小时候就给外公出主意，说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您就不能回怼一下。父亲笑呵呵地说，怼什么，她说就让她说，又不少块肉。她是辛苦啊，从早忙到晚。

一个女人前生得做多少好事，才修得这样一个男人呢。

那天，视频里一团漆黑，什么也看不到，我有点慌，连忙打电话给弟弟，让他去调一下。很快，视频里人影出来了，母亲一会进厨房，一会进房间，倒退着脱鞋，摸索着穿上。父亲抱了一大抱洗净收回的衣服，撩开门纱，她冲他吼，我知道她又在吼他不讲卫生，不换鞋子。父亲回头冲她笑，在门口老老实实换了鞋子钻进房间。她端了一杯水，在桌上翻找药片，扔一颗进嘴里，仰头咽下。半天不动，我瞪大眼睛看，生怕她卡着了。还好，她顺利咽下去了，又伸出手细看药的说明书，老花镜也不用，看得极为认真。

我这么偷看她，已经成为习惯。两位老人很争气，在我出门的这段时间好好的，这让我这个千里之外的游子感到欣慰。

[深圳]黄玲玲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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