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星 | 梅窗先生

文化   2024-11-04 09:38   江苏  

图 | 视觉中国

彼时,我还未见过梅窗先生,只是透过朋友的朋友浅浅知晓,先生正直豁达,才华横溢,颇有魏晋风骨。擅诗书,好饮茶。
那年,我寄了自己新做的茶“追雪”与梅窗先生分享,还有以焙茶的方法制作的芒果干,用以佐茶,认真品味之后,梅窗先生得知“追雪”是我采撷困鹿山皇家古茶园之茶叶,连夜烘焙而成,只与有缘人分享,梅窗先生写了如下文字:
“燃一枚香,瀹一瓯茶,坐对万古长空,悲从中来,才知风因何而起,鹿长困于山。赵州老和尚说得有理,吃茶去。”
春深的时候,探访麻粟,相识四年,终于有机会与先生一同瀹茶,在九龙湾的院落里,风浅树荫重,先生低头,慢慢冲泡一壶私房梅占,缓缓说道:“我们今人所有的一切情绪,在《世说新语》中皆可寻获……”
“你看,嵇康托孤于山涛,山公尚在,汝不孤矣。”梅窗先生啜口茶,细细说起久远的故事,我和刚结识的小姑娘听得入迷,那些藏在历史中的挚情至性有多少是被我们所忽略的,仔细去思量,才知深情总被湮没在旧容颜里。真正的关爱,发乎于心,从不羁于世间繁琐。魏晋的美,是气度,是深远,是品格。
那一刻的先生,看向远方,黑色礼帽,炯亮的眼睛,雪白的络腮胡子修剪得整整齐齐,白衣黑裤,一副黑边眼镜,左方右圆,依他的论点,原本就是方圆世界,方中有圆,圆里有方,做人亦如此,有方有圆罢了。
那一个下午,与先生瀹茶而谈,从《世说新语》开始讲起,从苏格拉底到《齐物论》,从茶叶的冲瀹到朱熹的理学,从广陵散到福州老宅……梅窗先生的博古通今,以及深远造诣,确令我醍醐灌顶。
我们谈到黄昏,直至满天星斗……
第二天,我准备离开武夷山,先生清早电话,仔细问清我离去的车次,再一次驱车数十公里赶来,只为赠我以一套《世说新语》,和一只有着紫色幽光的建盏,盏底有“飞星”二字,一看,便知这只建盏价值不菲,于是,我只肯留下书,盏是坚决不肯收,先生淡淡一笑:“知道你喜欢紫色,这只盏到了惜物之人的手里,也是相得益彰,你知道我用的盏是什么样么?极其朴素,却得来的有趣,一天夜里,我开车行至山中,大灯打在前方,只看见路旁防止行车跌落的护栏上,放着一只盏,颜色温润,器型憨拙,停车去看,才发觉盏沿有处破口,其实,不影响使用,反而另有残缺之美……”先生叹了一口气,又道:“这只盏,被用心摆放路边,主人还是珍惜它,想让它去遇见下一段的缘分……”
我大抵明白了先生讲这故事的用意,于是把发散着紫色幽光的建盏郑重收下。那一次的临别前,先生又讲了“季札挂剑”的典故,之后绝尘而去,我站在竹林旁,抱着书与盏,刹时红了眼眶。
再一次见梅窗先生,已是小满后,我带摄制组进麻粟自然保护区拍纪录片,梅窗先生从南平一路奔波开进麻粟,抵达时已是星子满天,笔清老师备了好菜,先生欢喜,便唱起家乡童谣《天黑黑》:“天黑黑要落雨/阿公仔举锄要掘芋掘呀掘掘仔掘/掘着一尾旋留鼓/依呀夏都真正趣味……”雪白美髯,稚拙纯净的歌声,最动人处,是他唱歌时,眼中流淌着孩童一样的光芒,令听歌的人仍能知晓,他那颗赤子之心。
夜深时分,梅窗先生执意要下山回南平,因为次日早上有课,他说,既为人师,就得按时授课,可是由麻粟深山开至南平,路险且长,我们一再挽留,天晚路滑,实在是不安全,他仰头看看朗月星空,大笑:“多好呀,这一路山泉湍缓,竹林沙沙,还有虫鸣鸟语陪伴着我,多么享受!这种孤独滑行在山涧小路的感觉,多美妙!”
梅窗先生年轻时,在教师宿舍门上挂了一张墨迹酣畅的告示:“若是找我论道,抱歉,我很忙,您请回。若是找我饮酒,哪怕我的门已关,请一脚踹开进来。”
梅窗先生果真把自己,活成了一个“真”字。
[郑州]悦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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