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河裂开第一道银纹时,我正踩着枯苇走过石桥。那些沉睡的琥珀色暖流自地心涌出,将寒玉般的冰面蚀成镂空纱罗。薄脆的裂响惊醒了河畔老柳,枯褐枝条渗出翡翠汁液,转眼抽出千百支青玉簪子,在风里摇晃着刚解封的碧玺耳珰。
菜畦新翻的泥土蒸腾白雾,仿佛大地呵出的第一口热气。邻家阿嬷俯身撒种,围裙兜着的豌豆粒滚落进垄沟,竟生出细弱的银根。她笑着拾起沾泥的种子说:"地脉醒了,这些小家伙急着要见光呢。"话音未落,竹篱边的野樱突然抖落残雪,爆出点点星芒似的花苞。
晒谷场上的老水牛忽然躁动起来。它脖颈挂着的铜铃铛撞碎晨光,犄角顶破厩门,蹄印里冒出一簇簇婆婆纳的蓝眼睛。牧童追着牛跑过田埂,怀里揣的麦芽糖化开金丝,勾来早归的燕子斜斜掠过,剪碎瓦檐垂挂的冰凌。
祠堂前的木棉树开始蜕皮。苍老树皮下藏着粉白的新肌,像美人褪去貂裘露出春衫。社公案头的供果换了青团,艾草香气混着日影里的微尘浮游,恍惚看见《礼记》里记载的"出土牛以送寒气",那些彩绸缠身的泥牛,原是春神遗落人间的信物。
最妙在暮色初合时分。谁家顽童偷放出风筝,纸鸢尾巴上系的铜片划破天际,清越之声震得云层裂开缝隙。月光便从这豁口倾泻而下,浇灌出满地流动的碎银——原来苍龙七宿的龙角,早已挑破了冬的茧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