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禁城的琉璃瓦上，最后一缕残雪正化作金丝游走。东风裹挟着地脉深处的温热，掠过护城河冰面，惊起细碎的裂帛声。檐角铜铃忽然摇晃，震落几枚玉屑似的冰晶——这原是《月令七十二候》里写过的"东风解冻"。
城郊驿道旁的垂柳最先得了消息。枯褐枝条忽地沁出玉髓般的浆液，冻土下萌动的绿意推着冰碴簌簌作响，恍若青帝轻叩玉门关。农人捧起一抔湿润的泥土，指缝间游出几茎鹅黄的草芽，恰似笺纸上漫漶开的水墨。
梅坞深处，老枝正悄悄蜕去冰甲。胭脂色的花苞次第绽开，暗香浮动的瞬息，惊醒了蛰居地下的蝼蛄。它们拱破冻土时，恰逢北归的鸿雁掠过灰蓝穹苍，翅膀尖扫落几片薄云，化作秦淮河上的烟雨。
宫墙内的女眷们已备好金盘。韭黄与蓼芽层层叠作翡翠塔，新伐的芦笋斜倚着琥珀色春酒，这便是《四时宝镜》里记载的"翠缕红丝"。待日晷移至午时三刻，尚食局呈上的玉盘盛着薄如蝉翼的春饼，裹着鹿筋猩唇，竟比薛涛笺还要透亮。
最妙的当属城南药圃。积雪消融处忽现星星点点的蓝紫，原是越冬的二月兰顶着冰凌绽放。采药童子赤足踏过溪石，惊得游鱼破冰而出，银鳞在日光里划出虹霓，倒比织女机杼抛落的彩线还要鲜妍三分。
暮色浸染宫阙时，司天台燃起了报春的焰火。万千金蕊在墨色天幕绽放，恍若催开满城桃李的咒诀。掌灯宫女提着描金纱灯走过长廊，灯影摇曳处，廊柱上的蟠龙似要腾空而起——毕竟苍龙七宿已现东方，这天地间的阳气，终究是压不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