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小平//人生的“拉拉渡”

文摘   2024-12-14 05:57   湖南  

人生的“拉拉渡”

图文/严小平

多少年来,边城于我,就是一个缥缈的梦。似乎是时光缆绳的牵引,我终于来到了茶峒,来到了清江边,来到了“拉拉渡”。无须说,我与妻仿若走进了一幅可以触摸的水墨画。

就那么稍稍片刻,眼下,立马看得见的,闻得到的都是那心心念念,封存已久的图与气息。或许,哪怕是沾染了一丁点儿文学的气味,你都知道∶翠翠、天保与傩送、老船夫、船总顺顺以及“拉拉渡”,通过沈从文先生笔下的《边城》,经过近百年的时间奔跑,已经成为中国人心中一个个凄美爱情的符号。

第一次离茶峒这么近,近得似乎可以伸手将豆绿色的清江水、黛青色的远山,迷朦的一片烟、青灰色的吊脚楼一并揽入怀中,并与这些有灵魂的物状共舞……

毕竟是在茶峒行走,我的脚步,谈不上轻快与沉重,因为,所有的注意力都在捕捉、探访那深藏在岁月里的信号。一旁的妻,紧紧拽着我的手,一扯一拉,一拉一扯,只有这时,方知我走在茶峒临江小巷的青石板上。

我们下榻的“古城墙客栈”,应该就是当年“顺顺”吊脚楼的位置或者不远。客栈建在一个山坡上,那坡面铺着青色的麻石。那些麻石被日子擦拭得油光锃亮,像一面面镶嵌在地上的镜子,仍可照见茶峒往昔熙熙攘攘的老时光。

一摇一晃来到了客栈。门口有几级很高的台阶,妻鸭子浮水似的往上迈,我在她有些松弛的后腰推了一把。这一把坚定、实在、有力,妻仿佛收到了密码,她笑着回头一望。这一望,就是四十多年。不消说,我俩都到了“老船夫”的年纪。

上了三楼,双人床房已被眼疾手快的同伴所占,留给我们的只有一间1.8米的大床房。还好,临江的阳台可饱览清江的秋色。

望着1.8米的大床,有点犯难。像很多夫妻一样,脸上有了一点儿沟沟,就可能分床睡了。婚姻如同是一部不经剪辑的电影,前半部是激情,后半部是守望。而这之前,是不可能的事。记得女儿还小时,因孩子吵闹或者哺乳什么的,妻说,你先一边睡。然后,也许是很多人的然后,在一切安顿之后,夫妻俩又非常默契地睡到了一起。

时光有趣,某时,妻说我鼾声如雷,我一点也不反感,因有同学也这么说。此后,有那么一两次,妻在炎热的夏季为了省电要求同床睡,再后,电费也干脆不省了。

呆呆站着的我,有点恍惚,甚至于隐隐约约的不安,我的鼾声惊天动地摧枯拉朽实在太大了。这如何是好?妻低头整理着行李,突然一改“纪委”的眼神,抬头看了我一眼。她说∶“这里不嫌你的鼾声!”这里是哪里?是边城啊!好文艺,好浪漫啊。这是寻找翠翠的感觉吗?

我顺势回望了一下妻,只见从云层的间隙,一哧溜跑进房里凑着热闹的几缕阳光,照在她的脸上。这一照,照出了一个女人的明亮。莫说,老实巴交的妻,还真有点女人味∶这使得她穿任何一件上衣,都似乎少了一些布料。男人看女人,总有把眼睁得老大的秘密。当然,这一照,也照出了存放在我心里的老故事∶记得两口子下岗那会儿,我们在洛王藕塘坡开了一个小店,一群民工急匆匆地跑来买矿泉水,她竟不肯,倒递给他们十多个纸杯和一壶凉茶。

茶峒的早晨,是极其安静的,周遭无风无雨。奶色的薄雾,在黛青色的山峦、青灰色的吊脚楼、一字排开的渡船间轻舞;只有绿色的江面,露出一个接一个浅浅的微笑。此刻,也许再木讷的人,都能体感到无处不在的诗意,并处于一种微醺的状态。

我醒得早,发完了稿后,轻手轻脚地来到了阳台。这阳台的位置,也许是“翠翠”坐在顺顺楼上的窗前观看傩送划水的位置。对面吊脚楼的檐下,有“梦落星河”的字样在霓虹闪烁。这让我想起了《边城》的结局∶天保淹坏了,那个在月下唱歌,使翠翠在睡梦里为歌声把灵魂轻轻浮起的傩送,还不曾回到茶峒来。翠翠与傩送之间的凄美爱情,由此梦落星河。

瞥一眼清江,那水面泛起的一圈圈涟漪,像是在时光里痛哭的眼睛。等一城烟雨,只为你;渡一世情缘,只和你。有些爱,错过了就是一辈子。我站在阳台上遐想,溪面上依然缭绕着一片烟……

码头上,忽然出现了一个红衣少女。我看到了她那在水中摇曳的影子,那影子有些醉态,我想她应是刚从昨晚的梦中醒来。她扭动了一下纤细的腰姿,凸显的胸部一挺,双手一展,好像要把眼前这迷人的景色,贪婪地据为己有。“好美啊!”她忘情地一喊。随即,清江醒了,四周慢慢地热闹起来。妻在房里对我说∶“昨晚没听见你的鼾声,我睡得真香。”接着又说∶“我给你带了有绒的衬衣,等下散步,江边寒气较重,你穿上它。”

吃过早餐,一行人鱼贯而出。江边的小路,据说是边城最浪漫的路。果不其然,走在小路上,《边城》在心中的魔力,似乎通过人们怡然的步子不断地释放。游人一对对靠得很近,那刻意放慢的脚步,发出极柔和的声响,似乎在平缓地播放着两个生命个体灵魂交融的音乐。

如此近距离的抵达边城,这抵达,不仅是脚步的抵达,而是心的抵达。是啊!世上最长的距离,是心的距离;最短的距离,也是心的距离。我就想,眼前每一个游人的状态,莫不是《边城》魔幻的文学效应?这是不是自然之美与文学之美的完美融合?我又想,到底是沈从文成就了边城,还是边城成就了沈从文?我只能说相得益彰,一个是自然的实力,一个是文学的实力。这样的小路,你若去了一趟,保准是美醉了。

江边的小路,人影绰绰。太阳醉卧在云层后,始终没有露出脸来,江面仍然是一片烟。我与妻相伴而行,两个人的影子,不时重叠在一起徐徐移动,就像当年行走在竹荫街的梧桐树下一样。小路上的人,似乎都在回望着各自的生活,悉数着他们每一个有故事的日子。

离开边城的当晚,下了一场雨。雨下得很轻,轻得要静下心来才可以听见雨滴的声音。边城的雨似乎都有灵性,好像那雨,自从有了翠翠的故事,都悄悄地收起了雨的野性与张狂,变得温情脉脉,不敢怎么放肆了。

     还是像出门一样,我拎着那个最重的箱子,背上的那个包,像一座小山,妻仍然拽着我的手。作为生命的个体,这世上与你最近的只有空气、阳光、水和那个与你牵手的人。

人生就是一场旅行,在浩瀚无垠的宇宙里,人类的婚姻,不过是两个生命微点的碰巧相遇。是抱团取暖,还是陷于星河一般的谜团,全凭一念之间,这是人生的“拉拉渡”。翠翠与傩送当时还年轻,嗨!不知他们也这么想过么?

      

     自我简介:严小平土生土长的岳阳人,祖籍江西樟树市。1958年生,企业退休工人。喜欢阅读,退休后,参与“巴陵老街”群文化交谊活动,主持《巴陵老街故事》公众号。

编审:蒋正亚    公众号管理:严小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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