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手翻书，刚好看到一个有意思的段落——所以说什么叫“开卷有益”呢，书架上的书，什么时候翻翻都是对的，哪怕平时常年吃灰。
这个段落就是讲，汉武帝经常表现出求贤若渴的样子，招徕人才，但是这个皇帝喜怒无常，往往随便找个理由就把他们杀了，一朝杀了好几个宰相。
有个手下叫汲黯的，就很生气，劝皇帝要惜才，但武帝“笑而谕之”，反而笑着给汲黯讲道理：
“何世无才，患人不能识之耳，苟能识之，何患无人！夫所谓才者，犹有用之器也，有才而不肯尽用，与无才同，不杀何施！”
天下人才，不能为他用的，或者不能为他“尽用”的，就等于没用，不杀掉留着干嘛。
这本书是《资治通鉴》，果然是教帝王术的。
当然，所谓人才，梁启超在《李鸿章传》中说：“中国数千年历史，流血之历史也，其人才，杀人之人才也。”
这么想的话，被杀者的悲剧感，顿时也被消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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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启超接着说：
“历睹古今已往之迹，惟乱世乃有英雄，而平世则无英雄，事势如是。至道、咸末叶，而所谓英雄，乃始磨刀霍霍，以待日月之至矣……”
“历代揭竿草泽之事，不绝于史简。其间承平百数十年者，不过经前次祸乱屠戮以后，人心厌乱，又户口顿少，谋生较易，或君相御下有术，以小恩小惠缴结民望，弥缝补苴，聊安一时而已。实则全国扰乱之种子，无时间绝，稍有罅隙，即复承起，故数千之史传，实以脓血充塞，以肝脑涂附，此无可为讳者也。”
梁是悲观主义者。悲观者基本都是正确的。
这段的总结一直被后人引用：经过长时间祸乱后，从上到下都疲了，人口又减少，好谋生，所以偶尔是能有几十年的安定与繁荣的。
但有些东西根本没变，一有机会去，会再来一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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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格尔最流俗的一句话讲：历史给人的唯一教训，就是人类从未在历史中吸取过任何教训。
但这种名人名言是没道理的。
因为群体虽然容易变成盲目的羊群，但牧羊人并不傻，“牧羊人”一直从历史中吸取教训：
秦皇反思了周王朝对分封国的弱势平衡，就废除了封建制，天下从此归入一个人的私产；
光武帝反思西汉及王莽亡国，出炉了“三纲”（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
唐太宗反思隋亡，总结出“百姓无事则骄逸，劳役则易使”；
武则天反思前朝，制定详细法律鼓励告密者，“四方告密者蜂起”；
朱元璋流民出身，知道流民组织的破坏性，得出结论“收平中国，非猛不可”，猛的极致就是颁发“知丁法”，将社会活力全部抽干。
往后的就不敢举例了。
只是越来越有经验，帝王术驭民术越来越登峰造极。
但“牧羊人”对历史教训深度反省，往往意味着普通人的灾难。
真正没有也无法从历史中吸取教训的，正是普通人。
2023.4.21，深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