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农民做了什么

文摘   2024-08-30 14:52   广东  
忽然想起阿城曾写过,他八十年代曾经联合艺术家们搞了一次著名的美展,有次这一帮艺术家和知识分子们决定上街喊口号,队伍浩浩荡荡前进,他就躲在外围走,旁边有流落京城告御状的农民不解,拉住他问,这些人都在干嘛?他感觉尴尬,只好瞎说,城里人闹婚礼呢。
他常常写剧本,这个场景信手拈来,非常生动,短短一段描述,表现层次极为丰富。
绝大多数的文化人和知识分子,回忆到当年下乡插队的岁月,无非是诉苦,讲述自己遭受的苦难和折磨,讲述自己想要回城要吃商品粮的故事,他们为什么要回城,自然是因为到乡下生活和下狱没有什么差别,农村根本不适合住人,除了苦难和奸邪,农村根本不适合生发出任何有价值的生命意义。
生来就是城市人的那些青年知识分子们,后来的创作与伤痕回忆,主要是诉自己的苦,对那些被困在农村里的农民,他们很少发声的。
但农民是被锁在土地上的奴,他们承受着以农补工,承受着剪刀差,甚至连“回城”、“进厂”这一个改变命运的选项都没有。
后来的几十年,文化领域几乎是由知青这个群体所占据的,这个也不奇怪,专业码字,还是要靠脱产,要靠离开土地,要靠早期的文化训练,这些都是其他阶层不能拥有的,大部分的知青作品里,农民和农村都成为了一个故事的背景板,下乡插队的青年们拥有烦闷、悲伤和无力自救的时代的痛苦,被插的农民们面目模糊,负责了愚昧、奸猾,以及善良。
还有提供无数的扎着辫子的姑娘“小芳”。
“插”的叫苦连天,“被插”的闷声承受所有。
当然不是为了比惨,这两者其实都是受害者,农民与农村的非人间,也不是知青们可以制造和改造的,至于谁是加害者,就只能是伏地魔了,霍格沃兹里人人都知道谁是伏地魔,却都默契地不宣之于口。
我想说的是,每一个圈层,都是为了自己发声的,知识分子从来都只是为了自己的利益而战,如果自己享受了足够的礼遇和待遇,他们可以每天伏案8个小时颂圣都没问题。
对知识分子的祛魅,不算什么坏事。
我看到有个文化人非常讨厌深圳的电动车,因为严重影响他在街上散步,常常发文指责。我有时候也喜欢沿着马路散步,走在人行道上,时时刻刻也要提防飞驰的电动车。的确是这样,深圳没有专用的电动车和自行车道,电动车只好和行人挤在原本就狭窄的人行道上,外卖员和行人常常相互埋怨,常常发生摩擦或者事故,但这两者,无论是行人还是,似乎都没有想过要和旁边宽敞的机动车道争取路权。
路权是什么东西?可能大家和我一样也都想过,大家都交税,凭什么整个城市的交通都要向那些机动车让步?不过等我自己开车堵在路上的时候,心里却不免觉得应该有更宽的机动车道,觉得不应该有红绿灯在这里影响交通。
我有个曾几十年如一日地在单位打毛衣嗑瓜子的亲戚,退休后,拿着退休金偶尔会愤愤不平,觉得自己拿少了,才拿几千,别人怎么都几万,旁人宽慰她说,也不错了,你看人农村人一个月才100多块呢。
她听到这话很不高兴,说,这不是应该的吗,我们给国家做了多少贡献啊,他们农民做了什么。

2024.7.9

庄曜的酒馆
一枕微醺惜梦华,漫持杯酒对拈花,信手文字窗边雨,此是中年下午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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