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藤忠雄的作品,和我祖父的房子

文摘   2024-11-02 23:12   广东  
看安藤忠雄的自传,想起来,我好像看过他所有的作品。
他的设计几乎能找到一条内在统一的脉络,面对灰秃秃的水泥,不加修饰的粗粝感,我有时候是恍惚的,不太确定自己真的理解他。

安藤忠雄自己说,他改造过的住宅,业主抱怨最多的是很不舒服,为了自然通风和采光,把风和雨都引到宅子里,非常冷。
他自己对这个的回复是,“这种程度死不了人的”。
也是,冷和不舒服,可能更接近原始和自然?
一个人要是能活在一个只是“死不了人”这种程度的房子里,就肯定不是一种身体的安居,而是一种精神的修炼了。
我一度是觉得只有那些已经享受了很长时间美好生活的人,才会觉得自己的窝要融入原始自然的状态,才要刻意保持不舒服,让自己追求更高的精神享受。
没苦硬吃,前提当然是没苦才行。
就像弘一法师,出家前做贵公子,生活中锦衣玉食莺歌燕舞,享受到了足够的俗世美好,只有这样的人生,才有可能真正悟道,转身去苦修寻求空寂。

但出生后没享受过的人,模仿弘一法师的修行,住安藤忠雄的房子,应该也只是在渡劫而已吧?

我想起小时候住的房子。
其实也算不上完整的房子,都是土坯砖盖起来的。在这之前,我们的祖宅据说还有上百年甚至几百年历史,前后两进两院,家族很多代起起落落,富过也没落过,可惜的是,到我祖父的时候,是富裕的。
为什么说可惜呢,是因为这个时候富裕就是罪了,他被贴上富农的标签,后来被赶出了旧宅,房子呢,就是连砖头和墙泥都被拆了去填生产队的田了,经济封锁的年代,耕种没有化肥可以用,有些天才居然想出了奇招,就是拆富农和地主的祖宅当肥料,也许因为老泥陈年之后富含微生物?
地可能也最终没肥起来,因为始终还是没粮食吃,唯一结果,就我祖父一家从此连房子都没了,回到了野人时代,只好在给集体劳动贡献之余,自己挖泥做泥砖,拣点石块,砍点木头,慢慢再搭起来一座泥房子,像蚂蚁筑巢一样,一天天做下来,终于又是有厅有室,像模像样。
人果然像蚂蚁,家被冲毁了,那便低下头一点一点,再盖起来吧。
有趣的是,房子居然还架起了第二层。
只是二楼并没有最终完工,成品只有三面墙,房子有漂亮的屋顶,但是第四面墙就没来得及盖。
这一住就是又好几十年。
一旦刮台风和暴雨天,安藤忠雄看了都得赞叹。

那栋房子二十多年前就拆掉了,很久了,我还时时会想起来那一面始终没有封口的第四面墙。
电影艺术里有种手法叫打破第四堵墙,让演员直接和观众对话,打破虚幻,直面现实。
我觉得我祖父很早就会了,他才是那个艺术家。

2024.10.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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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枕微醺惜梦华,漫持杯酒对拈花,信手文字窗边雨,此是中年下午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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