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爱春:星子的故园(散文)|2024年第10期·散文

文摘   2024-10-21 10:00   天津  

第10期·散文

刘爱春|星子的故园

1

我选了一截木桩坐下,坐在阳光和煦的四月,坐在一个初次谋面的小村里,坐在作家星子故园的门前。有那么一瞬,我清晰地感觉到一股浑厚气流的靠近,裹挟着十几度荣枯的温度。或者它真实地来自脚底——这厚积满园的落叶和枯草,踩上去绵软虚空,到达地面,竟需要一个沉落的过程。
半个村子的人都跑来看热闹,看长养了三十多年的老槐、合欢、香椿一棵棵躺倒。香椿木漂亮的花纹让人唏嘘,合欢巨大的枝叶像斩下了一顶招展的碧冠,老槐轰然倒下的一瞬,阳光迅速明晃晃漫涌过来。
树干被截成一段一段,新鲜的截面散发着湿润的木头香气。若从某个截面的年轮里抽离出些许记忆,便是四向吹过来的风经过老树的盛大气势,仿佛又在耳边哗啦啦作响。还有追随日影洒下的荫凉,不知曾经遮蔽出多少个时日的岁月静好。
乡村的老树愈发少了,最起码又少了这么几棵。刺啦啦,刺啦啦,木锯交响,不断拉扯出莫名的伤感,扑向半村子的人。
人都喜欢念旧,并将长久长养着的植物尊为这一方的灵魂。因为一棵树,会忽然想起几个人。因为一株花,会忽然念起许多事。尤其在乡村,人们习惯了自然而然长养于院里院外村头街角的各种草木。如果不是十分必要,没有人刻意去动它们,只任其随意随性,愿意长多高就长多高,愿意长多旺就长多旺。
星子决定伐掉这些树木,是因为对于一个宅院来说,它们高大茂盛到遮天蔽日。彼时,人和树木一起在宅院里长养,后来人进了城,树木就独自留下来,长得自由自在,无拘无碍。
不只疯长的大树让人惊骇,还有墙头摇晃的蒿草,棚顶盛放的野花,圈坑茁壮的桃树……所有草木的无序与肆意,覆盖了一处宅院曾经明媚的烟火气息。
与星子结缘,先是文字,后是花草。几年前读她的小文《旧念》,算是初识眼前这一座故园吧。暮秋夜,白月光,疯长的木槿,榆叶梅间做巢的白头翁一家……她说:“陈旧的屋檐,屋檐下的青石板,青石板上一只陶罐,盛着积水,晃荡着月光,也晃荡出旧时光的碎片,那些个物质清贫内心温润的旧日子。”也许,从星子的文字开始,我便对她的故园心驰神往。
我和星子每每搬动一块石头,锄松一抔泥土,蚯蚓、蜈蚣、地蚕或者许多不知名的小虫子们,就会惊吓得四处逃散。星子亦左闪右跳,嗓子发出尖尖的叫,她甚至把我心里的怕也一并叫了出来。初长于晚春的绿植,在锄头下应声倒地,新鲜的枝叶飘浮在枯败的旧草上头,它们原想从这个春天出发,有过一夏的繁茂,结下一秋的籽实,从此于星子的故园生生不息。
我忽然觉得,草木与人,或是相伴相生,或是相互争夺,因此光阴里才多了一份热闹。比如刨除那些四处乱窜的树丫子,常常引出邻家某棵大树的根系。无从相问它们如何穿墙过户而来,但一个要来,一个要除,就是热闹。
热闹的还有喜鹊、燕子。早年的堂屋里,前前后后筑过三个燕巢,年年按时回来的老燕,不知于此孵育过多少儿女。如今,老巢只剩下清晰的泥痕,呈“U”字形,隐在交叉的檩木与椽木上。我以为,燕子与人是有着某种缘分的,它们爱上一户人家,就会念念不忘,就会许多年都千里万里飞来这个宅院。那几只燕子落在晾衣绳上看着星子,叽叽喳喳,叽叽喳喳,像对一个故人倾诉着什么。喜鹊飞上飞下,跳来蹦去,很大胆地追着锄头一下一下新翻的泥土,啄食植物的籽粒以及奔逃的虫子们。
渐渐打理出洁净面目的故园,散发着潮润泥土的香气,阳光弥散的香气。从门口望进去,敞敞亮亮,尤为凸显出窗前那一片盛放的荷包牡丹,紫色心形花瓣,几个、十几个花朵同生一串。再是西墙根儿一丛月季,二十几年的光景,枝叶繁茂,高过三米多的院墙,大大小小的花蕾不计其数。
星子难得从城里回来,敞开的大门将左邻右舍的婆婆婶婶吸引进来,她们看穿着肥大衣裙的星子忙前忙后。爱洁净,是乡村予一个人尤其一个女人最良好的口碑,她们这么赞着星子,也忍不住热热闹闹聊起过去的事。
多年前,院里还有粉色的蔷薇,攀爬着大半个篱笆墙,五月间盛放成一座小花山。月季也是多种颜色,红的、白的、黄的,各自婀娜。一大扑棱一大扑棱的芍药,生着多层花瓣,红红白白,竞绽芳华。那时,缠人的花香就常常招引得村里人停留下来,或在门口张望一会儿,或是干脆进院赏玩一番。
已经住到后院的邻家老太,听到星子的声音,一次次腿脚颤颤巍巍走过来,高兴得红着眼睛,一遍遍问,你们这是要回来住吗?
故园的颓废与荒芜,让星子一时间竟不能与过去相认,被惊起的无数尘埃是那么陌生,好像她从未于此生息过。可是,当被这些热烈的左邻右舍围绕,我能够感受到她心里,忽然被接通的,那丝丝缕缕隐隐激荡的情感。
在生活的洪流中,多少人义无反顾地离乡。过去是,现在是,将来是,都在不停地发生。而寄居城市的繁华,对于故园的心理抛弃,往往是被忽略不计的。人大多沉浸于当下,于是许多之外的因素尽可以退后,只要不动摇内心的安逸感。
我以为,在所有离乡的人当中,只有星子是很勇敢的一个,她从城里一次次回到乡下去,直面故园的颓废与荒芜,直面村人的不解与质疑,将故园再次还原出有序洁净的模样。
人这一生,不知存在着多少同属于一己之身的诸般物事,在时间与空间距离的限制下,让它们同步着洁净、有序和美好,其实很难做到。况且这故园与城市,在大多数人心里,有着尖锐的对立感。好像只有对乡下故园表现出了相当程度的决绝,才能快速与城市达成一种亲密无间的关系。这时的故园,就成了离乡蜕变脱下的壳儿,腐朽与风化,已经不重要。
我亦是在离乡多年以后慢慢明白,一处院落若是久无人住,没有人气压着,草木便成了气候。只是人这一生,究竟会遇到多少草木呢?山野的,河坡的,渠田的,一面或多面,只是路过。只有故园的草木,跟随风跟随脚底的泥土,奔赴你而来,在红砖青瓦圈定的宅院里落籽萌发。只要你心下允准,多少年它们都蓬勃茂盛着。

这样一座被草木完全占据的故园,其实存在于许多离乡人的村庄里。曾经的烟火葱茏和如今的荒芜深锁,成为鲜明的对比。一旦回望,便会乡愁万千,难以平复。如果人在千里之外,这故园或可成为一种力不能及的悬念。当故园和你只在一个城与郊的距离,你便会因星子于故园的一场场奔赴,而蠢蠢欲动,让情感的支流忽然奔向久违的乡村中去。


2

穿过堂屋,踏着一条条青石铺就的甬路,就走到了一座尖顶老瓦房的檐下。小木格子窗深掩,斑驳的木门,失了棱角的青砖,沿脊顺势排铺的灰瓦,新生与枯败交替的蒿草……这后院少有人来,一切都像是一种静置的存在。清风保持着完整的线条吹来拂去,阳光保持着浑厚的温度弥漫铺展,甚至悬浮的轻尘也保持着完整的画面。不过这一刻,我成了一个闯入者,扰了砖石的清净、草木的怡然、鸟虫的自在,以及上一秒还浑然一体的清风、阳光、微尘,还有静水流深的光阴。

这座老房子,大致建于晚清时期,经历了一百多年的风雨,尤其经历过震惊中外的唐山大地震,依然片瓦不缺,墙体巍立,确实是个奇迹。老房子的存在,也像是特意保鲜了一些记忆,使我这样一个外人,得以简略知悉一个家族的过往。

星子引我过来,其实是冲着老瓦房东窗前的那一丛牡丹。阳历四月末,北方的牡丹开得正艳。我和星子都是爱花的人,日常聊天的话题,多是花事。尤其花开荼蘼的季节,我们常常相约着出去,公园、街边,甚至某家的庭院,我们为着每一波花开四处游走。

这牡丹生了好大的一丛,若张开双臂试着拥揽,大约需要四个人才能合抱过来。庞大的根系成就了密匝的子枝,使人断不出当年栽下的,究竟是一株还是两株。枝叶间盛放的牡丹有两种颜色,一是单瓣白色花朵,一是紫色重瓣花朵,它们散发着淡雅的香气,直冲冲扑进我与星子的鼻息、发丝和衣裙。我们忍不住连声说,好美啊!好香啊!闹到惊动了隔墙东邻家的狗,接连发出那种大型犬沉闷威严的吠叫。

星子的爷公是这丛牡丹的初始主人。老人家爱花,芍药、月季、木槿,辗转许多种,暮年时终于有了机缘,植下这株牡丹。老人家懂花,牡丹象征富贵吉祥,栽植庭院,他期待一种福泽,绵延他的后世子孙。老人家惜花,为了挡住四面八方的寒气,他用一块块或整或半的青砖,在牡丹南面和西面无遮挡的地方,码出了一截齐腰的矮墙,因此给了这丛牡丹长养三十多年的底气。

当然,这多是我的解读,能够听闻的只言片语,无法追溯出个中细节。老人家已经过世多年,那些曾经被他悉心豢养过的花草,如今只有这丛牡丹,还在他的东窗前年年娇艳。他于星子的记忆,更多的是日常的尊重与惦念。

我很想俯身将那截矮墙上跌落下来的几块青色老砖复位。它们老旧的身体被深浅两种颜色分割着,它们与跌落位置青砖的深浅上下呼应,我能很快找准上下砖头之间那深与浅一一对应的线,让它们重新团聚,如同去重复星子爷公当年的动作一样。

星子的爷公有四儿三女,星子是他长子的儿媳,婚后居在老瓦房的前院。老瓦房后面,还有一处星子四叔公后来建的房子。从南到北的穿堂套院式建筑,在“震后”今天的冀东平原,已不多见。这又使得一个家族即使开枝散叶之后,一个个搬离老宅,却依然像一根线上串着的若干珠子,不曾有深刻的散落印象。

一个家族的旧事,往往能从一处老宅简单地洞见。以这座老瓦房为坐标,很多年前,老瓦房前头还有一座老瓦房,还有就是自南向北排序的大门二门,三房四院,典型的四进深院落。门房、厢房、正堂、内宅,凛凛青瓦,廊檐抱厦,便是一个家族曾经兴盛的佐证。

这是一个有故事的家族。遥想当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女眷,刺绣女工,锦衣团扇,贤淑达理。依据幸存古书上的先祖签名,舒逸行楷,笔酣墨畅,刚柔相济,主事的东家必是精明睿智,饱读诗书,儒雅斯文。丫鬟仆从,长工月嫂,烹茶煮酒,驭马驾车,一呼百诺。庭院深深,繁闹与雅静,热络与从容,威严与质朴,共同结构出一门大户人家的日常。

星子爷公在世时,星子常常牵着女儿去后院和爷公说话。有一回,老人忽然推开老瓦房的北门,指着后面一大片已经建起的新式民房说,以前那里呀,都是咱家的地呢。星子那时还没有写小说,她只是一听而过。我想那一刻,她的爷公一定盼望着有这么一个后人,追着他打捞有关这个家族兴盛时期的种种细节,并由此传承、铭记与缅怀。

我其实很盼望有关这个家族的许多旧事能够在星子的笔下重新连缀。比如关于这一处老宅的家族“掌门”的说法,比如祖上“很有钱”的传说渊源,比如那些因小孩子家顽劣敲碎的一个个玉碗碟、玉茶杯、玉勺子,比如被星子爷公一本本变卖的线装老书,比如那个悬在西厢墙上、不知曾经被谁呜呜咽咽拉唱过的二胡……都让人柔肠百转,深深坠入兴衰浮沉的往事尘烟当中。

眼前这株牡丹,白一朵紫一朵,紫一朵白一朵,盛放在阳光温热的四月。清风微拂,摇落一片片花瓣。三十几年花开花落,也许只有蜂子们、蝴蝶们,清楚地记得每一年牡丹花开的多寡。也许有些年,牡丹们只是兀自开落,没有等到一个来看花的人。可是牡丹一定记得,星子爷公在世时,朝暮看顾,惺惺相惜,它们是满眼繁花,满庭繁华。

而今,这一处长养着牡丹的老宅,先是被南一家北一家后辈的宅院,隔断了街巷的喧闹,后是两家后辈也在城里买了楼房,很少回来。重重深锁,使老宅保持着清静古朴的模样,时光和记忆是混沌的,仿佛属于这一场人世的所有鲜活物事,都归属于很久以前。只有牡丹,在风雨之下,在月光之下,蓄积着,生发着,修行着。有那么一天,它会幻化成衣袂翩飘的仙子吗?一袭彩衣,长袖轻飏,浅笑顾盼。它灵秀着这一处宅院,即使初识,都让人缱绻流连。

记得家里老人曾经说过,去久无人住的老宅,进门前一定要先叩几叩门扉。我那时不懂,又不好追问,甚至在心里还生出丝丝毛骨悚然的感觉。现在竟有些明白,那几声叩击,其实是对旧时光的一份敬畏。它们恒久地鲜活在老房子的记忆里,像婴孩般被老宅揣进了肚腹;它们不知供养了多少后辈,幼儿的啼哭、少年的嬉闹、青壮的铿锵;它们从很久以前流淌过来,又打若干后辈饱满的一生流淌而过。

我在老砖旧瓦当中长久地失神,那其实不必叩问的厚厚的尘埃,那一位位或儒雅或睿朴的隔世老者,那纠缠于辈辈荣辱的起落沉浮,早就勾勒出一个逾越百年的故园的模样,属于星子还有星子夫家那个庞大家族的故园,隐隐牵动星子万千文字万千生发的故园。


3

星子像一只花蝴蝶,几乎每日都回来看那丛盛放的牡丹,老株繁花,的确是一种惊艳。很幸运,我是星子第一个邀请过来看牡丹的人。

从她的老屋穿到后院的祖宅,十几步间,竟如同经历着一场穿越。我甚至觉得有一把无形的刻刀,将一些东西刻意切雕出来,雕出一幅浮凸多维的历史画卷:多年前的风声固执地停顿在檐下,等着某个孩子的蜗牛已经石化,瓦楞间的野草枯了又荣荣了又枯,一条条青石连接着这一道门到那一道门的深锁……它们发散着古朴婉约的美,仿佛有低婉的吟唱,充满着各个角落。

十几年前,星子和爷公前院后院住着,老人在后院种花,星子在前院种花,一波波花在老宅庭院里芬芳,也在星子的窗前葱茏。那些年,星子种的花大多都是爷公给的,蔷薇、芍药、木槿、月季、金银藤……它们从星子家的堂屋穿来穿去,它们盛放的花香招引着一只又一只蜜蜂、蝴蝶,从前院飞到后院,又从后院飞到前院。星子的小女儿,前院后院跑着,一会儿缠着星子,一会儿缠着太爷爷,一会儿要摘一朵花,一会儿又要去追一只蝴蝶。这时候,星子是笑着的,星子爷公也是笑着的。

院里那株有些茂盛的杏树,起初生在后院的墙缝里头。星子和爷公一起从墙缝里拔出小树苗苗,挖坑洒水,栽到前院,当年就开了花。多少杏子,曾经在枝头青涩和黄熟,星子常常在那样的季节深深怀念起他的爷公。这样一位老人,真是很值得怀念呢,他将内心的温暖与美好,嫁接在花草树木之上,传承给他的后辈们。在星子那里,爷公和那些花草树木,都像有了永生的意义。

星子说,窗前还曾有过一簇很大的榆叶梅,枝叶繁茂,竟招来一对白头翁在浓密处筑下爱巢。那散布着黑点的四颗鸟蛋,刚刚出壳的雏鸟以及羽翼丰满将要试飞的幼鸟,纷纷定格在某年某月的影像里。那时,这可爱的白头翁一家,每年都会来,在缠人的花香间,在篓筐般的巢屋里,孵育着一波又一波儿女。

一场春雨下来,故园的泥土潮润新鲜,五月的阳光晒烫脊背。星子网购了许多花籽,有五色菊、勿忘我、向日葵、薰衣草、太阳花……她仔细地把这些花籽一颗一颗种进泥土,小心翼翼用花洒浇水,还在周围挂起赶鸟的花布条儿。

早年种下的花,有些还在,譬如月季,譬如芍药,譬如荷包牡丹。它们二十几年间生就的庞大根系以及茂盛枝叶,让人感叹时光无涯,也让人更加怀念星子的爷公,一个爱花的内心美好的老人。

简媜说,旧与新,往昔与现在,并不是敌对关系。它们在时光行程中相互辨认,以美为最后皈依。

星子践行着这一种美。

浅夏时节,悬在树枝上的花盆,高高低低于风中摇晃。横竖交错的土畦里,破土的花苗这儿一丛,那儿一簇,黄绿娇嫩。好看的木栅栏迂回曲折,攀爬的藤蔓上冒出白色蓝色的花朵。盛放的向日葵,像一朵朵独属于星子故园的时光之花……

我其实很感激星子。不知不觉,我已经跟星子一起见证了一座故园的重获生机,还有关于那座祖宅衍生的种种怀念。只是星子不知道,因此产生的震感,长一波短一波地袭击着我,使我忽然回归到一个思想者的样子,时而沉静,时而躁动——究竟是什么,横亘在同时属于一个人的乡村与城市之间,横亘在同故园的亲近与疏离之间,使我们的情感左右摇摆,始终不能确认,究竟跟哪一方更亲近?

梦里总是与故园的许多草木重逢——或是垂满竹架的青碧黄瓜,或是藤蔓上盛开的葫芦花朵,或是雨后忽然茂盛的蒿草,或是这一树的槐花,那一树的梨子。它们繁茂在老旧的光阴里,繁茂在我曾朝暮起居的故园里。

那时,我极为清瘦,像极了那时极为清瘦的光阴。一棵树栽下去,便开始盼望果子的香甜。一粒籽种下去,便开始盼望菜蔬的鲜嫩。对于土地的依恋,来自父辈们的传承,也为一份朴素的情怀,坚守着田园清贫的生活。

客居小城多年以后,当我像一棵麦子一样努力扎下根须,我才明白,与故园那些草木间伴生的不能剥离的深深爱意,不只因为流转于唇齿间的种种味道。于故园多年的长养,我早已如一株草木将根须深深扎入乡土,与芸芸草木一起,并入众生的序列。

属于众生的一个个故园,也会有着与星子相似的故事吧。还有那一波波来自花草、来自祖辈、来自旧时光的声响,那一支支关及血缘与长养的庞大根脉,怎好不叫人带着怀念,去一场场奔赴?

星子的内心是浪漫的,也许这些浪漫曾经隐于无形,像一缕烟,似一团雾。一场场奔赴,当清风一次次穿过故园的堂屋,当雨线垂挂在老瓦房的重檐之下,当朵朵白云掠过飞扬的翘脊,当裙摆复又荡过那一条条青石,当再次凝视烟火熏黑的檩木竟觉得有岁月包浆之美,当旧时光与新生活一次次对冲,当在土地与草木之间重新收获一种内心的清宁,一条清晰的脉络便延展开来——是那种叫情怀的东西,是那种叫传承的东西,是那种叫根脉的东西,让星子将故园当作了一个大画板。她用绵长的爱作油彩,她用心底的情作画笔,让梅兰花开,四时洁净;有旧念呢喃,来日方长。城市与乡村,星子,勇敢地完成着一场共爱,她,也抵达了一个属于精神的故园。

阡陌晨昏,草木葳蕤,漫意欢畅地长养在故园深处,使星子沉醉,使我沉醉,使不知多少人沉醉。尤其是那清风一起,枝影摇曳,阳光斑驳。

(原载于《天津文学》2024年第10期,点击最下方“阅读原文”订阅《天津文学》杂志。)

刘爱春,河北滦南人,搜集整理、发表出版民间故事及文史梳理近百万字,有中短篇小说和散文在《天津文学》《读者·原创版》《当代人》《青岛文学》《唐山文学》等刊发表,出版长篇小说《蚕沙口传奇》和散文集《这里是曹妃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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