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期·诗
北乔 | 与看风景的人
一起成为风景(组诗)
恍惚之间
海风吹来,庄稼开始迷茫
河水,再也隐藏不住慌张
就像老人说起往事,种种的
陌生醒来,让人不安
每次讲述总是不同
老人说
日子是针,人嘴为线
过去的光景,就是一件破衣裳
就得缝缝补补
开头,从未变过
一切从南沈灶开始
这是生活的原点
没有记忆,时间和世界都不存在
老人一开口,便抹去了庄稼地
拉来海水和茅草
以前的人们煮海为盐
没有村庄,大海中的小高地就是家
一代代人长大,海水一步步后退
让出故乡,给人类当家园
房顶上铺满茅草
菜里和生活里还有盐
大海倔强地留下证词
多像我们人生的诸多不甘
海水借着风,回来看看
偶尔,强行闯进沟河
身体探进往事里,掀翻鱼虾
盐味,从深喉泛出
人们是从海里长起来的,怪不得
泪水是咸的,一直如此
把时间铺开
走在旧巷里,有着莫名的安静
脚步会不由自主地变轻
巷里和巷外的生活
都浮在表面,像无家可归的漂泊者
像船的,是身后长长的影子
看似前行,实质在不断下沉
迎江而上,还是顺流而下
无法确定,所谓的归处不需要想象
日落之后,世界回到旷野之中
风吹落树叶,为屋顶清扫灰尘
撩起头发,也会进门入窗
拨亮一盏多年无人问津的老油灯
逆光中的那个人,白雪在头上飘飞
许多建筑已经消失,只在
某块石头或青砖里静坐
老街旧巷,就是一道道岸
此外的一切,都是河流
高高低低的房屋,代表新生的节律
也是过往的起起伏伏
老屋在新的高楼大厦的影子里
为逝去的时光注解
粗壮的老树倒下的那一刻,压住了
离别的话语,惊飞的鸟儿将
天空划开一道长长的伤口
新街老巷都不缺少热闹
鲜花同样鲜艳
世界的尽头
故事止于起点
词语和想象全部失效
祖父说,再向西就没海味了
多年后,我来到小镇,人们说
世界到此为止,向东为海里
空气里没有了海风,我头有些晕
又是若干年后,我在甘南高原
也有类似的头晕
老屋真的很老
比我家那儿所有的东西都老
除了海风
砖墙深青色,似乎刚从夜晚走出
偏僻的墙角窝着一捆海茅草,我不知道
在别人眼里,我是不是这样
四四方方的小院显得有些固执
我既陌生又熟悉
屋檐下的燕子窝让我惊讶
仿佛燕子只能我们家那儿才该有
看看大水缸,里面盛着的蓝天
打消了我的不安
穿过不长的巷道,是大片的麦地
我遇见一位老农
他扛的锄头锃亮,他的脸黝黑
麦子像海浪一样推着他走
我想起,在条子泥拍蛤蜊的人
在浅水区捕鱼的渔民
我祖父在村里也是这样
唯一不同的是,我家麦子的长势更好
在小镇来回闲逛的我
突然间,我觉得已在这里生活了很久
没有一条河是狭小的
身着绿衣的姑娘在汰衣裳
再现很久未见的情景
许多事情当我们想起时,才发觉
已经逝去了很多年
清晨的河水像熟睡的面容
轻雾,如同未曾离开的月光
水面上还有走失的星光
像那些在梦中找不到出口的人
姑娘从水中提起红色的衣服
仿佛掏出了河流的舌头
寻找生活谎言的根源
河水四处散开,唯恐受到牵连
天空注视这一切,沉默不语
甩起的衣服,飞起无数的水滴
即使是痛点,也十分透明
往事落入水里,归于平静归于黑暗
有些油菜花走到了水中
像要打捞天空的潮湿
船与划船的人都很生疏
与河打交道的机会越来越少
我们都向往远行
常常无视身边的事物
划船的男人与汰衣服的姑娘
相互打招呼,又各忙各的
他们之间,离得很近又很远
再窄的河面,也无限宽广
一条河的宽度,足可让万物止步
这人间,有时除了河水,什么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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