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秋寒:蜃楼对面是人间(创作谈)|2024年第10期·新实力小说家

文摘   2024-10-17 10:00   天津  

第10期·新实力小说家

张秋寒|蜃楼对面是人间
也许创作谈这类文本的正规开篇应该是“作家×××·××在他的著作《××××》中提到……”但我书读得不多,也不太记得住外国人名字。假定一部小说里有克里斯汀·布朗这么一个人,阅读过程中,我一般会另给她取个名字,柯寺亭,要么根据性格直接叫她翠花或杜丽娘。也许创作就是这样,你为你看到的人、景、现象……命名。他(它)们都是存在的,有名字的。而你有你的一套逻辑,基于此,你重新去描述与总结,让另一个人站在你的角度观看。他们也有他们的逻辑,他们在看的过程中可能又产生新的想法。那么,再进入下一轮思维生产。
我给这篇小说里的一个职业命名为“魇员”。
少时初读《红楼梦》,魇,这个生僻字作为章回目录里的一只独眼,首次出现在我面前。我和它同时对对方眨巴眨巴眼睛。读完那一章,我大概懂了,魇就是巫术啊,贾宝玉和王熙凤被这巫术弄得疯疯癫癫。后来我与这个字重逢,还是缘于《红楼梦》。它跳进了张爱玲的书名里,合并为《红楼梦魇》。说真的,张爱玲可真会命名。《红楼梦》就是一个巨大的“巫术”,让后世多少读者不知不觉地上了它的道。
然而,我必须说明的是,我没有在搞什么封建迷信,我这篇小说里的魇员们也不是什么巫师。他们不仅不像马道婆那样坏,心眼儿还都挺好的,都致力于帮助别人摆脱困境。他们有点儿像医生。不过医生是替人治疗肉体上的疾病,他们则需要在内心,说玄乎点儿还有灵魂的层面予以支持。对应“医术”的名词,本文中称作“魇艺”——又是命名。
生活中没有魇员,也没有魇艺。把“创作”拆解成创造与写作,我去创造他们,去写它,实在是因为周围可供开垦的文学荒地很少。往往还没等你走到下个街角,就发现上一秒的灵光乍现已是巨幅海报上的陈词滥调;你心心念念,特别想塑造的某个人物在别的作家那儿也早就下葬了。有人会说,一堆美术生画同一组静物,每个人画得都不一样。你写啊,你写你的。我当然会写。我写了十几年了。我以后也会继续写。我喜欢写每个人都在经历的日常。相对来说,我也更擅长写有点儿庸俗的人情世故。只是有一天,在我准备动笔写一篇那样的小说时,我恍惚起来,也有点儿即时的兴趣——像个青衣莫名想客串一下铜锤花脸。伶人尚且要面对台下的观众,写东西只是单枪匹马。就想着,写毁了也不要紧,又没有污染谁的眼睛,写东西也不是拼命。周围找不到荒地就继续往前走。走出城市,走过郊外,走到海边。我想,海市蜃楼总是谁都没去过的地方吧。写它总不用考虑水泥钢筋的承重问题,可以天花乱坠信马由缰吧。
《魇员》就这么写出来了。写到最后,回头一望,除了议题中最明显的幻觉的生发与消亡,其余诸如爱与光明的力量,事业上的挣扎与放下,阶级的悬殊,对自由的向往……仍然是老生常谈。就像小说里的“我”,一把岁数了,自以为功成身退了,有一天却毫无征兆地被告知“你干了一辈子的活儿其实你根本就不会干”。我给自己找台阶下——蜃楼的对面是人间,光雾折射,变幻流离,再妖娆莫测,万物总有它的本相。生活中一时的迷失往往情有可原,更何况是创作。这本来就是一个致幻的工种,对作者、对读者而言都是。
致幻是我心中文学最大的功用。某一刻,凭空而来的喜悦或悲伤降临在小我的身上,比亘古的文明、恢宏的史册更珍贵。只是,我厌恶“功用”一词,抗拒过于明确的目的和动机——我听到“养儿防老”这种话就觉得对方不管是“儿”还是“老”都很不幸。文学的事情上,实在更不该太谈论功用。有专家学者推荐书单,认为四大名著中连《西游记》都不必读,遑论明清那些不太排得上号的作品。理由是它们没什么“营养”。近来看《镜花缘》,我实在不能同意这种说法。这都是多有趣的故事啊!比如里面有种仙草——朱草,只要吃下去,就能帮助写作的人割舍写得不好的文章诗篇,把它们当一个屁放掉——说起来也是功用。读时会心一笑,又想到,李汝珍你好惨,你知不知道,今时今日,他们也要把你当一个陈年的屁放掉。
真有朱草我也不吃。好与不好是其次,我在意的是写作那一刻的幻觉。如果有一天,这种幻觉彻底消失了,我就去种花、爬山、养猪,或者像《魇员》里的“我”一样,开一家面馆。总之,做任何与文学无关的事,把写过的一切当一个屁轻快地放掉。
(原载于《天津文学》2024年第10期,点击最下方“阅读原文”订阅《天津文学》杂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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