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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天,任远和一排的李闯约好,吃了早饭去八队看望同学,李闯原是乌鲁木齐铁三中高六六的,是一个腼腆而内秀的人,外号老夫子,在农场时和任远一个班。两个人脾气相投,有很多共同语言。那天,两人边走边聊天,刚顺着便道走到八队的小桥工地,就看到十几个工人,围着两个女工在起哄,这个说,尕妹子,到哪儿去呀?是不是去会小哥哥啊!那个说,尕妹子长得赛牡丹,阿哥我心里好喜欢,咱们唱段花儿怎么样,我唱得一等棒——春季里么到了着,水仙花儿开……几个说话的一茬儿青海口音。两个女工一个劲儿摆手,脸红得像块布,浑身微微抖动,眼睛里露出惊恐的目光。任远认识她们,是五队的两个女工,可能也是路过这里,被这帮工人拦住调笑。路见不平,他想都没想就冲上前去,大喝一声:“嗨!阿么了,你们要干什么?”
“整天干这又脏又累的活,快闷死了,我们逗逗乐子不行吗?关你屁事!”
李闯也跟了上来,任远朝女工摆摆手,叫她俩快走,然后不紧不慢的说:“逗乐子就欺负女孩子,没看见人家不愿意吗!”
“鞭哪!你算个球啊,跑来管我们的闲事,甩都不甩你!”带头的大个子满脸横肉,用右手伸出中指一个劲儿甩搭着,眼睛里透着轻蔑。其他的人朝任远和李闯围过来。
“怎么,我说的不对?我最瞧不起的就是以强欺弱,一点素质都没有。”
“任远,咱们走吧。”李闯悄悄拽了拽任远的袖子。
“老子们就是没素质,搅了我们的好事,想走,没门!”
“你们想怎么样?”
“弟兄们,上!收拾收拾这两个不知死活的臭小子。”大个子歇斯底里地叫起来。
一伙人围上来,对着任远他俩拳打脚踢,任远用身子护着李闯,边挡边退,几个人一时难以近身,大个子一看没占到什么便宜,抄起了铁锹把,照着任远身上、腿上一阵乱抡,突然,任远觉得一拳重重的打在自己的鼻子上,顿时眼冒金星,一股又湿又热的液体涌出了鼻孔,人倒在了地上,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不知过了多久,任远听到了有人在叫他,睁开了眼睛,看到的是李闯泪光闪闪的目光。“这帮牲口,下手也忒狠了,把你打成这样!你动动胳膊、腿,看伤着骨头没?”
任远挣扎着想站起来,腰背处、小腿处传来一种火辣辣的疼痛感,他倒抽了一口冷气。
“好像没什么大事,皮外伤。你怎么样?没受什么伤吧。”
“还不是你护着我,要不,就凭着我这身板,早交代了。”
“他们人呢?”
“可能是看到你满脸是血,害怕出人命,全跑得不见影了。”
“这样,你扶我起来,咱们慢慢往回走,八队不去了。”
“好吧,你忍着点。”
李闯扶着任远,一瘸一拐的走在便道上,远处一辆解放车开了过来,李闯把任远扶到路边,开始招手挡车。
车开到他俩身边停下,司机跳下了驾驶室,原来是任远的初中同学刘文虎,一脸诧异、心疼的表情:“怎么是你们?任远,李闯哥,是谁把你们打成这样?脸上都是血,看着怪瘆人的。”
“嗨,甭提了!真他妈的倒霉,我们本来是去八队看同学的,没想到碰见一群欺负过路女工的畜生,任远说了他们几句,他们就大打出手,十几个人打我们俩个。我真咽不下这口气。”李闯气得脸色发青。
“文虎,见到你太好了,要不,我们一瘸一拐的要走两小时才能到队上,这就叫天无绝人之路。”任远苦笑着。
“这帮混蛋,也太嚣张了吧,这顿打不能白挨,我们新疆知青不是那么好欺负的,一定要教训教训他们。这样,咱们先上车,我送你们回去看大夫,剩下的事你们别管了。”
刘文虎把车开得飞快,一边开车,一边又让李闯详详细细说了一遍事情的经过,特别问了问打人的是八队哪个排的。李闯顿了顿:“没错,就是小桥工地住的那个排。”
汽车途经河边,刘文虎停下了车,下去用水桶到河边提了点水回来,沾湿了毛巾递给了任远:“流的好像是鼻血,把脸好好擦擦吧,免得吓别人一跳。”
“还是文虎想的周到,要不叫队上的人见了,指不定说什么呢。”
任远接过毛巾,对着倒车镜仔仔细细擦着,时不时叫身上的伤疼得直咧嘴。
车进了七队驻地,直接停到了卫生所门口,两人把任远扶进了屋,孙大夫吃了一惊,问道:“这是怎么啦?好端端的伤成这样。”
任远使劲给李闯递眼色,李闯会意:“不小心摔的,孙大夫,你给好好看看吧!”
孙大夫摇摇头,叫任远撩起衣服,挽起裤子,对肿胀的部位逐次做了认真检查和处理,又给他拿了些内服药、外用药和麝香止痛膏,“摔的?那么多地方,肿成了这样,蒙谁呢?幸亏没伤着骨头,你们这些年轻人啊,叫我说什么好呢,给你开张病假条,回去好好休息吧,记着按时吃药和擦药。”
“谢谢大夫。”三个人异口同声。
回到宿舍,幸好工友们都出去玩了,扶着任远上床躺好,刘文虎郑重其事地叮咛着:“李闯哥,你好好照顾任远,我走了。”
“你放心吧,文虎,别跟人家说的那样——铁二球,上坡下坡都加油,慢点,开车注意安全。”
屋外响起了汽车的引擎声,李闯也去食堂打饭了,任远躺在床上,腿上、背上的伤处隐隐作痛,他回想起今天的遭遇,不禁自嘲的笑笑,这叫什么事啊,算了,自认倒霉吧,明天先休一天病假,后天稍微好点了就坚持上班,让这件事神不知鬼不觉的过去,想着想着竟然睡着了。
实实的在床上躺了两夜一天,这是任远自参加工作以来,身心放松时间最长的一次,第三天早上起来,他觉得精神好了许多,身上的伤也不那么痛了,吃了早饭,穿上工作服正准备上班,杨排长把他叫了出去,找了个僻静的地方,“小任,你星期天是不是去八队了?”
“是的。”
“是不是在小桥工地被人打了,打得还挺重?”
“对不起,排长,我不该瞒着你。”
“那你被打了以后呢?”
“还好碰上了我同学的顺车,把我们送回来了,在床上躺了整整两天。”
“那这两天有没有同学来找你,或者电话联系你?”
“没有,我连门都没出,饭都是别人给打来的。”
“那就好。小任,你不知道,出大事了!昨天,你们一起来的新疆学生二三十个人,为了给你出这口气,开着汽车到小桥工地,把正在上班的工人全打了,放倒了七八个,处领导知道后十分震怒,下令连夜调查此事,严肃处理,等一会儿队上要开大会,宣布处理决定,事情牵涉到你,你要有思想准备。”
“排长,谢谢你提前告诉我。”
这时,队部的大喇叭响了:“各排注意,班前点名后,召开职工大会,有重要决定宣布。”
各排排长带着自己的队伍,来到队部门前,张队长黑着脸站在那里,王指导员也一脸严肃,会场上气氛顿时显得十分凝重。任远瞄了一眼张队长,心里就像拴了十八个吊桶,七上八下的。
“同志们,现在开会。”张队长用眼睛扫视着会场,好像在寻找什么人,“十月十八日,八队小桥工地发生了一起打群架事件,处革委会立即派人进行调查和严肃处理,并要求通报全处,以教育全处职工。下面,由王指导员宣读处革委会的通报。”
“好,同志们,现在,我宣读关于八队小桥工地打架斗殴事件的处理通报。处属各单位:十月十八日,正在上班的八队三班部分职工,被一伙开着汽车赶来的暴徒殴打,经查,打人者是三段、二段原是新疆知青的一些职工。事件的起因是,十月十七日,七队职工任远 、李闯路过小桥工地,与八队职工发生言语冲突,被八队职工打伤,同是原新疆知青,现已为汽车队司机的刘文虎路经此地,将受伤的二人送回七队后,开车找到原新疆知青,时任三段调度的李强、材料员张雨辰、管理员王峰,共同商议要给八队打人者一点教训,为自己的同学出气。李强随即通过电话,联系六队、十队、十一队等二十几名原新疆知青,商定第二天在三段段部集中,然后赶赴八队。十月十八日上午十时,在李强带领下,二十余人乘坐刘文虎的汽车,到达小桥工地后,要求上班的职工交出打人凶手,对方不从,从而引发暴力冲突,八队职工当场被追打的十二人,有五人伤势较重,已经转到段卫生所观察和治疗。经过认真调查核实,认定这是一起有组织、有计划的,有预谋的群殴事件,也是建处以来最严重的暴力事件,极大地干扰了批林批孔运动的正常进行,破坏了全处抓革命促生产的大好形势,性质十分恶劣,影响极坏。经处革委会研究,对事件参与者处理如下:三段李强、张雨辰、王峰解除干部职务;六队刘星、十队李兰州撤销排长职务;司机刘文虎停职;起始八队带头打人者马志奇、韩旭同样停工检查,其余所有参与者责令做出深刻检查,以教育全体职工,教育本人,特此通报。同志们,我还要说的是,我队的任远、李闯虽然一开始是受害者,又没有参与后面的打架,但这次打群架毕竟是因他俩而起,所以也要在排里做出深刻检查。”
散会了,在上班的路上,大家伙儿七嘴八舌议论开了:“还是人家新疆学生心齐,讲义气,看不得自己的同学受欺负,一招呼,去了那么多人,”
“听说去的全是一米七五以上的大个,穿的都是大头皮鞋,个个都有功夫。”
“我看是那帮先打人的家伙欠揍,仗着人多,欺负人家,等人家真来了,一个个都怂了。”
“最亏的是任远,叫人打了,还得做检查。”
“是啊,看样子伤得不轻,我听他们同宿舍的人说,从没见任远这么安静过。”
“恐怕当材料工的事也泡汤了。”
“可不,好不容易有个机会,偏偏让这件事给影响了,一个字,背!”
“这些老三届的学生,能文能武,活动能力都很强,将来肯定是单位的栋梁,还是少惹他们。”
“你们说这次处理是不是太重了?打了一架,那么多人给撤职了。”
“不重一点,领导们怕压不住阵,也对,免得这帮学生娃尾巴翘到天上去。”
任远一瘸一拐的走在上班的路上,听着这些议论,眼里流泪,心里流血……
小王绘声绘色地讲完了打架事件的整个过程。
“平心而论,任远啥都好,就是直肠子,不会弯弯绕,现在的社会,太老实了要吃亏的。”老秦有板有眼的说着,“他总是把全部精力用在工作上,一天到晚琢磨坚石、次坚石如何开挖;葫芦炮怎样爆破;砌石怎样确保质量等;一座小桥建成,一个圆涵完工,他会激动得手舞足蹈;看着平崭崭的路基不断向前延伸,想到那里面也有自己的心血和汗水时,那种满足感、成就感,会让他欣喜得像个孩子。他以己度人,总以为别人和他一样,不喜欢琢磨人,整人,可保不齐别人琢磨他、整他呀!”
听着大家的议论,张水泉陷入了沉思。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