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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血青春(3)
作者 李茂平
第一章 雪域新春 (下)
没几天,任远参加工作后的第二个春节就要到了。排里不少职工回家探亲,杨排长要等到过完年才回来。他只能在单位上过年了。春节是中国人心目中最重要的节日,是举家团圆的日子,任远作为留守工地的代理排长,重要任务之一,就是安排好大家的工地生活,过一个革命化的春节。既要排解大伙儿思念亲人的乡愁,又要开展各种活动,使大家感到革命大家庭的温暖,他感到身上的担子沉甸甸的。这几天他总在心里琢磨,搞些什么活动,才能把大家都吸引在一起,高高兴兴地过个年呢?男工们好办,春节队上伙食很好,在一起喝喝酒,打打牌,钻钻桌子,几天假期就过去了,可是剩下的几个女工怎么办?新来的女工想家,非哭鼻子不可,他想起刘小芳刚来那天,哭天抹泪的小模样,不禁有些心疼。这天晚上,他和张水泉聊起了过年的话题:“水泉,明天就是大年三十,上午到工地干半天活儿,下午就放假了,你说说,这个年咱们该怎么过?”
“咱们排只剩下十几个人,大家在一起过,高高兴兴的,吃饱了不想家。”
“我是这样想的,除夕晚上大家把菜买回来,每人两个菜,都端到咱们宿舍来,我到供应站买些罐头、饼干、糖果,白酒红酒和饮料,大伙儿边吃边聊,每个人讲一段自己记忆最深的过年故事,等到新年钟声敲响,聚餐结束。初一大家在一起包饺子,初二一起到镇上转转。总之是把所有人的心凝聚在一起,热热闹闹过个年。你觉得怎样?还有没有更好的点子?”
“任代排长,你想的真周到!三十晚上挺丰富的,初二也没问题,就是初一包饺子,什么都没有,怎么包啊?”
“行了,别什么代排长不代排长的,咱俩一样大,你就叫我任远吧,你们刚来,还不知道工程队过年,照样吃饺子的。食堂会把饺子馅拌好,把面和好,各排派人到食堂帮厨,很多人一起包,再煮出来卖给大伙儿。咱们要自己包也好办,把饺子馅和面买回来,顺便找块铺板,铺上干净的牛皮纸,找根旧铁锹把锯成几节,就能擀皮,咱们十几个人擀的擀,包的包,冬天宿舍有火炉,没有锅就用水桶煮饺子,保险吃起来特别香!初一包饺子,关键在于大家在一起包的过程,边包边说话的气氛,煮起饺子热气腾腾,其乐融融,那种温暖、温馨的感觉,保证和在家一样。”
“太好了!这是我在青藏高原过的第一个春节,肯定终身难忘。”
大年三十晚上,任远的宿舍里换了两个二百瓦的大灯泡,满屋雪亮,炉盖通红,房子里暖融融的。二排留在工地的十几个人,围坐在两张铺板并在一起的‘饭桌’旁,兴高采烈吃着团圆饭,欢欢喜喜过大年。任远端着半碗酒站起来,脸上洋溢着喜气:“同志们!辛苦了。大家来自五湖四海,为了修建青藏铁路,今天走到了一起。在这除夕之夜,咱们远离家乡、远离亲人,我就是大家的亲人,大家也是我的亲人,我给大家拜年了!一起干了这碗酒。干!”
“干杯!”大家伙儿一起站起来,举起了手中的碗和茶缸,一饮而尽。屋外,寒风呼号,雪花飘飘,屋内,热气腾腾,春意融融。大家吃着、说着、闹着、笑着,插科打诨中透露出相互的关心,喊叫、笑闹中充溢着真诚的祝福,任远担心新来的女工腼腆害羞,不适应工程队粗犷的环境,专门安排刘小芳和赵文静坐在自己身边。看看大家吃的差不多了,酒却没下去多少,任远站了起来:“同志们,今天咱们喝酒不搞划拳,我们搞个小游戏,让大家都参与,一是考验每个人的反应能力,二是卖酒,规则是这样的,第一个人喊一或者喊任何数,下面的人按顺序依次往下数,但凡遇到有七和七的倍数的数要喊过,挨着的人喊下一个数,谁要是喊出七和七的倍数,或者反应迟钝接不上、喊错了,便要喝酒。男工喝白酒,女工喝红酒,喝完酒后这个人继续喊数,进入下一轮游戏。大家听懂了吗?”
刘小芳和赵文静从没有过过这么热闹的春节,高兴得什么都忘了,和大家一起喊起来:“听懂了!”
刘小芳一脸兴奋,一下子站起来 ,声音柔柔的:“任师傅,可以从我开始吗?”
“当然可以!大家注意啦,小芳,开始!”
“一”,刘小芳叫得又甜又脆。
“二”,赵文静银铃般的声音紧随其后。
“三”,“四”,“五”,“六”,男同胞也不甘示弱,声音一个比一个高。
下来该方成喊“过”,但他一紧张,光记着不能喊七,把“过”喊成了“八”。
“错了!罚酒。”
“太紧张了,我认罚,太有意思了!”方成站起来,把眼前杯中的酒一饮而尽。辣的吐了吐舌头。
“好!是条汉子。方成接着数。”
方成瞅了瞅身旁的张水泉,突然喊了一声“十六”。
张水泉反应极快,马上喊“过!”
他身旁的老秦却被搞了个猝不及防,随口而出:“过。”
“错了!罚酒。”
“不好意思,老了,反应不过来,我喝。”老秦干了杯中的酒,还不停地咂着嘴,连称好酒好酒,把大家都逗笑了。
数数的游戏一圈一圈进行着,大家玩得越来越高兴,那热烈的气氛似乎要把房顶掀翻。随着游戏进行到最后,所有的人都喝了酒,最多的喝了七八杯。最有意思的是刘小芳和赵文静,虽然喝的是甜酒,每次一小杯,任远还替她们喝过好几次,此时已脸若桃花。煞是好看。
看看酒喝的差不多了,时间也到了十一点,任远提议进行下一个节目,每个人讲自己最难忘的过年故事。并站起来带头开讲。
“小时候,我最盼望的,就是过年放炮。每个春节,爸爸都会给我买一块钱的一挂鞭炮,我舍不得一下放完,就把鞭炮一个一个拆开,然后用香点着慢慢放。我十岁那年,大年三十中午,我一个人悄悄跑到小屋,专心致志地拆那挂鞭炮,却忘记了刚才已点着放在一旁的香,不知什么时候鞭炮的后端被点着了,突然劈里啪啦响了起来,我急了,想用脚把它踩灭,根本踩不灭;想把它扔到外面去,手忙脚乱反而扔到了床上,没过半分钟,那挂炮响完了,鞭炮崩得满屋子都是灰尘、硝烟、纸屑,我头上、身上黑一块、红一块。听到鞭炮声,闻着刺鼻的火药味,爸爸妈妈赶紧跑过来,看到满地满床的炮屑和我的狼狈样,真是哭笑不得。妈妈上来就要打我,爸爸拉住了说,别打了,大过年的。幸亏买的炮小,孩子没受伤,房子没点着实属不幸中之万幸,我们应该高兴才对。虽然没挨打,可是眼泪就在我眼框里打转。那年春节我失去了一点一响放炮的快乐,为此我伤心了好几天。”
“哈哈哈!”满屋子的人都笑起来。
“任师傅,你,你,你也有这么糗的时候,太好笑了!想想你当时灰头土脸的模样,我就想笑。”小芳笑得腰都直不起来。
“既然你笑得最厉害,下个故事你讲了。”任远拿话激她。
“讲就讲,管保比你的精彩。”小芳站起来,大大方方向大家鞠了一个躬:“各位师傅,小芳初到工程队,大家在各方面都关心我、照顾我,我谢过师傅们。小芳年轻,又是第一次在外面过年,前两天特别想家、想爸爸妈妈,我觉得自己快撑不住了,想大哭一场。可是今天,任师傅和大家,给了我一个欢乐无比的年三十儿,听说明天还要一起包饺子,该多热闹,多有意思啊!我心里暖暖的,甜甜的,心里禁不住默默地说,爸爸妈妈,我们的工班,就是一个革命大家庭,师傅们就像一家人一样,待我可好了,春节过得特别高兴,你们放心吧!我明天就写信,把我们热热闹闹过大年的事告诉他们。好,现在开始讲故事,我八岁那年的大年二十七,我们家还在山东,家里的面快没有了,妈妈把粮本和五块钱交给哥,说,到镇上买二十斤白面回来,过年好包饺子、蒸包子。我嚷嚷着,要和哥一起去,哥平时最疼我了,二话没说带上了我。走在路上,我死缠活缠,把五块钱从哥手里要过来,理由是害怕哥丢了。我把钱捏在手心里,又戴上手套,心里想着绝对丢不了。一路上,我叽叽喳喳,像个小麻雀,边走边和哥斗嘴、说笑,早把钱的事,忘到九霄云外去了。到了镇上粮站,哥跟我要钱,我傻眼了,手里那有什么钱,把手套都翻过来,也没有找到。我吓得哭起来,拉着哥的手说,钱丢了,面买不上,回去怎么给妈说?面买不上,年怎么过?我闯大祸了,肯定得挨揍,哥怎么办,怎么办啊?呜呜……我哥说,妮,别害怕,不哭了,咱们回去,就说是我不小心弄丢的,要打要骂我扛,但要先记下存着,过了年再打。从妈那儿再要五块钱,我们再来一趟,不就把面买了,小妮乖,不哭了啊!我停住了哭泣,跟着哥往回走,快到家门口了,突然那五块钱从袖筒中漏了出来,我喜出望外,大叫一声,哥,你看!钱在袖筒里。我拉着哥的手,一个劲蹦着跳着,嘴里喊着,我没有丢钱,我没有丢钱!哥脸上乐开了花,拉着我一路小跑,到镇上把面买回来了。那个春节,我过的特别开心。我的故事讲完了。”
工友们乐了,眉眼上全是笑意,一起鼓起掌来,小芳得意地看了任远一眼,笑吟吟地坐下了。
“同志们,刘小芳是我们排年龄最小的,她这个失而复得的小故事,谁听了都会开心的,给大家带了个好头儿,应该提出表扬。”任远一个劲儿夸着小芳。话锋一转:“方成,是不是该你啦?”
方成站了起来,还没说话脸先红,那样结实的小伙子,腼腆得倒像个大姑娘,他给大家敬了个礼,又清了清嗓子:“各位师傅们,不好意思,我不太会讲话,既然任排长点了名,我只好献丑了,如果讲得不好,请大家不要笑话。我讲的是我六岁那年春节的事,我爸爸是普通的铁路工人,当时正在修兰州到新疆的铁路,和许多随队的家属一样,我和妈妈,跟着爸爸的工程队住在工地。地点好像是甘肃和新疆交界的疏勒河一带。那时候条件,比现在还艰苦,六家住了一个帐篷,中间是土炉子和火墙,两边各住三家,每个家之间,用床单挂在铁丝上,隔成单独的空间,小到只能支一块半床板,剩下的地方放个箱子,打个转身。帐篷门后留出一点地方,是大家做饭的地方。我记得六家里,只有我和小宝两个男孩,有四家是刚结婚的。那时候,随队家属也要去工地干零工的,以补贴家用。白天,大人们都去上班,我俩就自己玩儿,虽然年龄小,但我们知道,爸爸妈妈们很辛苦,快下班的时候,我们会拿着脸盆,到开水房打来热水,放在每家的床前,大人们进了帐篷,就可以洗脸了,大家都在夸我们乖,知道心疼人。当然,我最开心的,还是吃饭的时候,我妈总是最后一个做饭,前面的几家阿姨做好了饭,都要给我盛一小碗,各家的饭都做得挺有特色的,我从小就能吃,百家饭吃的津津有味,而且边吃边说:香!太香了!阿姨,我就喜欢吃你家的饭。就因为我能吃,差点出了大事。大年初一中午,家家包饺子,每家的我都吃几个,尤其是小宝他妈包的饺子,感觉特别香,我吃了一碗,又要了一碗,吃完后光想喝水,不一会儿,小肚子胀得跟个篮球似的,难受得我大哭起来,在床上打滚,最后还是爸爸叫了大夫来,用个什么东西,戳到我嗓子眼里,压住舌头,一手拍着后背,我哇的一声,嗓子里又酸又热,吐了一口又一口,硬是把胃里的东西吐了出来,足足有小半脸盆,才算了事。从那以后,我吃饺子,即使再香,也不敢吃饱了。”
“哈哈!哈哈哈哈!”满屋子的人笑得前仰后合。
任远带头鼓起掌来:“好!能吃好,要不你现在长得这么壮。不过,啥事都有个度,特别是吃包子饺子,真有撑死的。”
大家伙儿又笑起来,屋子里的气氛更热烈了,后面的人争着讲自己的春节经历,说什么的都有,欢声笑语不断溢出宿舍,飘向宁静的夜空。
这时,队部的喇叭响了起来,咚——咚——咚……新年的钟声敲响了,任远领着大家,冒着飘舞的雪花到外面放完了鞭炮,所有的人都快乐得像七八岁的孩子,对着茫茫的雪原高喊起来:“过年啦——过年啦!新春快乐——新年好!”粗犷雄浑的男声夹杂着银铃般脆嫩的女声,久久在草原上回荡,夜空中溢满了过节的喜庆气氛。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