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相见恨晚 铁血青春连载6 作者李茂平

文摘   2024-10-08 11:29   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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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血青春

小说连载之六 作者 李茂平

第三章 相见恨晚

         

 

由于住一个宿舍,任远和张水泉很快就熟悉了,同样的年龄;同样的初六六学历;文化革命中几乎相同的经历:造反——上当——替罪羊——下农场;共同的爱好:对数学和历史感兴趣,使俩人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真有点相见恨晚的感觉。他们互诉衷肠,讲自己的经历、挫折,交换对社会、人生的看法,谈到当时的政治形势,以及祖国难以预料的未来,两人忧心忡忡,许多看法竟不谋而合,参加工作以来,任远第一次遇到了可以掏心窝子的人。

高原的冬天,寒冷而漫长,已经五月份了,天气仍然有点阴冷。周末,同室的工友们吃了晚饭,凑到别的宿舍打牌,房子里只剩下任远、张水泉他俩。任远掏出烟,递给张水泉一支,张水泉摆摆手:“我不抽烟,劝你以后也少抽。”

“好吧,我也不抽了。本来我烟瘾就不大,只因为心情郁闷,借烟消愁罢啦。”

“我听杨排长说了,去年处里抽调工人学技术、搞管理,排里推荐了你三次,三次你都没走成,到底是为什么?”

“没什么,都过去了。”

“是不是受你的家庭历史问题影响?”

“应该是,但不全是。”    

“能详细讲讲吗?”

“好吧,今天就说说走麦城的那些个事儿。水泉,你说刚参加工作,走上社会,哪个年轻人不是满腔热血,哪个人没有美好的憧憬呢?”

此时任远脑海里浮现出文化革命中,因家庭历史问题,自己受到的冷遇和歧视,浮现出参加工作前,父母语重心长的嘱咐:孩子,别的咱不图,当个好工人总可以吧。他怀揣着一个小小的梦想——像父亲一样,把钢铁大道修遍祖国的千山万水,当个光荣的铁路工人,来到四处,高原气候恶劣,不正好可以锻炼人吗?工程队艰苦劳累,青年人难道还怕吃苦吗?当他穿上工作服,扛起铁锹,第一天上班的时候,愉快的心情,一点不比考上大学差。因为考上大学,而且是第一流的大学,是他学生时代的梦,可现在这个梦是那样的遥不可及。他的语气变得沉重起来,“但人贵有自知之明,我不会忘记自己的家庭有污点,在工班,我兢兢业业地干活,并没有别的非分之想。所以,第一次抽人学开汽车、当修理工,我没去成,可能就是受家庭问题影响,我的心情很平静。”

“我还听杨排长说,处里每次下了调人、提干的指标到队上,排里要搞选举投票,你次次都是全票通过。从第一天上班起,你干活总是比别人多,你尊敬老师傅,热心为大家办事,喜欢琢磨施工方法和技术,工地上的活,样样拿得起放得下,所以你在排里威信很高。”

“我真没他说的那么好,我就认六个字:不怕苦、不叫苦。打炮眼大锤砸破了手指,用块布包一下,继续掌钎;砌片石碰伤了脚,咬着牙坚持;有一次,我篮球比赛摔伤了右手腕,可以休工伤的,我右手吊着绷带上了工地,用左手拉架子车。我当组长,我所在的班组,总是月月超额完成生产任务。”    

“你能吃苦,也从不叫苦,全排职工都服气你。而杨排长,更是打心眼里喜欢你,认为你是一棵好苗子,只要有机会,他就会推荐你。”

“杨排长真的很关心我,他给人一种自然的亲切感,好像他就是我的父辈。他经常和我唠家常,当从我嘴里知道,我父亲是一名工程队的技术员时,对我更是另眼相待,手把手地教我一些工程技术,传授一些施工经验,第一次我没走成,他拍着我的肩膀说,小任,没关系,还有机会。不要管别人说什么,坚持下去,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是金子总会发光的。说得我心里头暖暖的。”

“那你心里觉得委屈吗?”

“没有啊!也许是已经麻木了。我们新疆农场来的知青,因为综合素质高,在工班表现好,那一批就有二三十个人,调到了汽车队和机修厂,光我们初三一班,就有八个同学当了汽车司机,两年来,还有十几个校友成了管理干部,有的同学调到供应站材料厂等好一点的单位,我真心地替他们高兴。你听说过这样一句顺口溜吗,叫听诊器、方向盘、机关干部售货员,都是年轻人削尖脑袋想干的工作。”

“没错,工作轻松,又有油水,人们趋之若鹜,社会风气就是这样。”

“有人还总结说,在人欲横流、关系学盛行的年代,两条牡丹烟比一年不休病假管用;有一个硬关系,就像拥有一张后门畅通的通行证,可以从工程队这块跳板跳到好单位、处机关或者局机关。工程队的很多年轻人都在四处奔走,想方设法打通关节调出工程单位,一些没有关系的,头脑也变得灵活起来,探亲回来总是带些好烟好酒、土特产品,悄悄地送给队长、书记,从而打开上调的大门。这种行为,我虽不认同,但也并不鄙视,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嘛,毕竟是人之常情,谁都无法改变。我探亲回来也带许多好吃的,但全部送给了工友们。有的工友好心劝我:小任,别太傻,别人都走后门拉关系,你也不妨试一试,我只是凄然一笑,说命中有时终须有,命中无时莫强求,不了了之。”    

“任远,真的很佩服你,能用这样平和的心态,去面对世事不公。那第二次推荐你当材料工,排里报到队上,队上研究通过,上报到了段上和处里,应该是板上钉钉了,可最后还是泥牛入海无消息,又是什么原因呢?”

“那是半年以后的事,也许是我的任劳任怨,得到了大家的认可,当时队物资室材料员快要退休,组织上决定物色一名材料工,先熟悉业务以工代干,最后转为正式干部。队长都找我谈了话,眼看就要走马上任,就在这节骨眼上,工地发生了一起突发的打群架事件,一方是我们这些新疆招来的铁路知青,一方是青海本地招收的工人,结果是青海籍工人被放倒了七八个,这次打架震动了全处,触碰到了某些领导极为敏感的神经,被他们视为阶级斗争的新动向,定性为恶性重大事件,我也被牵涉其中,不言而喻,我被取消了以工代干的资格。”

“这件事的详细经过,小杨给我说了。”听完了任远的叙述,张水泉点了点头:“事是挺大的,可能会影响到新疆铁路知青,在单位的提拔和使用,什么事就怕领导琢磨,联想。”

“是的,当时的领导层中,也有派性,对新疆知青的看法,本来就有分歧。”    

“正好利用这次事件,敲打敲打你们,让你们冷静冷静,也许对年轻人的成长是好事。好了,咱们接着聊你的事。第三次,是提拔你当领工员,最后又是一场空,而且对你的打击更大,是吗?”

“确实如此,但主要原因,并不是我没当成干部,而是整团中停止了我的组织生活。”

“为什么?”

“自从打架事件后,我确实消沉了一段时间,精神需要寄托,我除了拼命地干活,便是废寝忘食地看书,只要是能买到、能借到的,也不管是哲学的、文学的、工程方面的,我都认认真真地看,做了大量的读书笔记,我还经常翻看初中的课本,悄悄地演算数学题。我用了整整一个月的工资,买了一台当时最高级的熊猫牌袖珍收音机,虽然文艺节目除了样板戏还是样板戏,可是国内外大事的新闻报道已足以使我倾心,慢慢的,我熬过了那段漫长的时光。后来,我几次代理过排长,把工地管理的井井有条,又担任了队上的团支部书记,把青年工作搞得有声有色。”

“是啊,排里很多小青年,都在我面前夸过你,说你就像一团永远喷发不完的烈火,燃烧着自己,温暖着别人。”

“可能是我在代理排长的时候,展现了自己的管理能力和搞施工的才华,杨排长一直向上面推荐我,队长也很欣赏我,所以那次提拔领工员上报名单是我,也就顺理成章了。就在这时,队上开展了整党整团运动,我突然被停止了团组织生活。理由是家庭历史问题不清,需要调查、结论。更可怕的是,队上出现了一些流言蜚语,说我在文化革命中参加过武斗,有人命嫌疑;搞过打砸抢;保护过走资派;在工作中表现突出,是有政治野心,活灵活现,不胫而走。生活以它的全部复杂、冷酷的面貌,赤裸裸地呈现在我面前。我是那样珍惜共青团员这个称号,它是我在初中以优异的学习成绩,良好的道德风尚,连续三年的‘三好学生’换来的,我看得比自己的生命更珍贵!可是就这样被无情地剥夺了,那样轻而易举、若无其事地剥夺了!多少个沉静的夜晚,我的心在痛苦中煎熬,在绝望中挣扎;多少个孤独的黄昏,我在草原上彷徨,在黑暗中哭泣。对着茫茫的草原,无尽的苍穹自言自语,不是说有成份、不唯成份论,重在政治表现吗?可它们在哪里呢?结疤的伤口又被揭开,淌着淋漓的鲜血,怎不让人疼得钻心,许多社会工作不让我搞了,有些同学甚至躲着我。有一段时间,我甚至把对生活的憎恶,转到对自己家庭的憎恶上,整个人眼看着就要崩溃了。”    

“这也难怪,对于这种没有欢笑、没有友谊、没有爱情的苦行僧似的生活,天天被压抑着的痛苦,时时处处遭受的漠视和白眼,谁都会感到深沉的悲哀,碰到这种事情,任何人都会受不了的,排里的好多人都给我说,哪段时间你双眼塌陷、颧骨高耸,人廋了许多,胡子都懒得刮,人一下子老了十岁,眼里再也看不到纯净快乐的闪光,可以想见,你承受了多大压力。”

“有时我发起脾气来,恨不得将一切都打碎,真想和任何人都大吵一架,痛痛快快地发泄一顿。紧接着,又狠狠的唾骂自己,因为我记起了一句格言:自暴自弃是最没出息的!我不断调整自己的心态,慢慢走出了消沉的低谷。排里的老师傅都对我很好,工友们粗鲁的话语里透着真诚的关心,诙谐的玩笑、善意的目光使我感到无比的温暖。当我挥舞着铁锹满头大汗装车时,一切烦恼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挫折使人坚强,厄运使人成熟。任远,你真的叫我刮目相看了。不过,我总觉得这里面有点问题,我一定找机会弄清楚,总有水落石出的那一天。好了,今天咱们先聊到这儿,我要写封信。”

“好嘞!我也看会儿书。”

星期天早上,任远一骨碌爬起来,看到张水泉的床叠得整整齐齐,人早没影了,知道自己又起晚了。以前宿舍里,任远起的最早,他提来洗脸水,然后招呼大家起床。现在,却让张水泉全包了,任远每次醒来时,张水泉不仅提来了热水,把宿舍内外打扫的干干净净,甚至连从未有人动过的门窗,他都用水擦洗的一尘不染。他佩服张水泉,至今还保持着青年人的朝气和棱角,为人光明磊落,做人做事从不掩锋芒。别看他是北京知青,家里也有点背景,可干起活来却不含糊,再脏再累从不叫一声苦,很快赢得了全排职工的好感,水泉真是好样的。想到这里,任远迅速穿好衣服,走出驻地,开始在一望无际的草原上跑步,大口大口呼吸着清新潮湿的空气。

天气乍暖还寒,春天却已经悄悄来到了草原上,东方的天空,玫瑰色的朝霞还没有从地平线上消失,太阳已经喷薄而出了,柔和温暖的光线,把每颗小草上的露水,变成了无数乳白色的珍珠,晨雾渐渐退去,草原呈现出春天绚丽的色彩,好像一切都被水洗过,清爽洁净,令人心旷神怡。任远忍不住吟起韩愈的一首七绝来:“天街小雨润如酥,草色遥看近却无。最是一年春好处,绝胜烟柳满皇都。”一转脸他看见,不远的草茵中,张水泉身穿天蓝色运动衣,手里拿着一本书在大声朗读。也许因为刚跑完步,汗珠在他宽宽的前额上、脖颈上反射着朝阳的光辉,红润的脸上腾光溢彩,浑身充满了年轻人的蓬勃朝气和旺盛的活力。多美的一副画面啊!这不就是自己两年前刚参加工作时的写照吗?任远变得平静了,坚强了。个人的不幸比起大自然的永恒、历史的长河算得了什么呢?不知道谁说过这么一句话,上帝对每个人都是公平的,它给你关上了一扇门,就会给你打开一扇窗,现在,它又给我送来了张水泉这样的知心朋友,想到这里,任远心情愉快起来,他大喊一声:“水泉!等等我。”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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