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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血青春
小说连载之八 作者 李茂平
第四章 玫瑰纱巾（下）
我经历的最大的一次沙尘暴，就是在火石泉农场。那是一九七零年初春的一天，天一亮外面就刮起了五级大风，天气奇冷，知青都未出工呆在宿舍里。到了下午，风势越来越猛，发出了呼呼的嚣叫声，天空开始变得越来越昏暗，所有的宿舍都亮起了电灯。大约十八点多，沙尘暴不请自到，天空一下子变得漆黑，从窗户往外看什么都看不见。大风裹着细细的尘沙开始从门窗、天窗、屋顶所有的缝隙中，像下沙雨般落下来，空气中充满了浮尘，令人喘不过气，许多人因吸入浮尘、咳嗽起来，大家纷纷掏出手绢捂住鼻子。没过多久，每个人的床上、所有的物品上、地上都落满厚厚一层沙土。那天晚上，大多数知青因为沙尘暴都没去食堂买饭，饿了整整一个晚上。”
“是啊，就是买了饭，上面撒上一层沙土，恐怕也吃不成。”
“第二天早晨，大风才慢慢停住了，大家推开门看到的，是一个黄沙的世界，天黄黄，地黄黄，广袤的麦田里几乎看不到绿色，要不是周围有树木和房屋，人们真以为来到漫漫沙漠。不说沙尘暴了，说说我们农场的恋爱圣地——小草湖吧。”
“小草湖，恋爱圣地，好浪漫哪！”
“离我们农场不远有一处废弃的村庄东边，有半个足球场大的小草湖，那是一组坎儿井出水口形成的小湖泊，湖水一尺多深，非常清澈，中间长着芦苇蒲草，周围都是沙枣树、柳树，由于风沙频发的原因，湖边的柳树没有一棵是直溜的，不是歪脖的、就是斜躺的，湖中有些小鲫鱼缓缓地游荡着，受到惊扰会迅速游到坎儿井中躲避。有时还可以碰到几只类似灰鹤的水鸟，悠闲的啄食草泥和小鱼。湖边绿树环绕，小草青青，戈壁滩上的小绿洲在黄沙的映衬下，显得格外葱绿，是这一带相对优雅宁静的地方。茫茫戈壁滩上有这么一汪湖水，怎么不叫人喜出望外，于是，农场年龄大些的知青恋人就会选择偷偷跑到这里谈情说爱，小草湖因此被冠名为‘恋爱湖’。但谈恋爱当时是被场领导严令禁止的，小草湖也自然成了知青禁地。可越是禁止，大家越好奇，已经开始偷偷谈恋爱和想尝试男女交往的知青便纷纷慕名而去。当时，受文革思维禁锢的人们穿衣服比较单一，要么铁路蓝，要么军服绿。农场集合开大会，就会出现一片蓝绿色的海洋。但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特别是青春期的女孩子，于是火石泉的女知青们，就有了一个小小的创意，她们开始流行戴纱巾。碰到恶劣的天气，用纱巾把头和脸全部包起来，既可以挡风沙，又可以防日嗮，如果是风和日丽的时候，脖子上系一条鲜艳的纱巾，还能够把自己打扮得更漂亮，女孩子们何乐而不为。每到上班或者开会的时候，五颜六色的纱巾便成了农场一道亮丽的风景线。”
“看样子这纱巾和恋爱湖的故事有关系。”
“聪明！你真是心有灵犀。一条玫瑰红的纱巾是下面恋爱故事的主线。在我们农场宿舍旁边的三号机井屋，看守机井的是铁三中高六八的一位女生，叫刘红梅，人长得白净、大气、气质优雅；她经常穿一身自己加工裁剪非常得体、洗的有点发白的旧女式军装，系一条玫瑰红色的纱巾，更显得身材窈窕，亭亭玉立。她为人善良、性格温和，不管和谁接触都端庄而不失热情，一颦一笑露出风情万种。怎么形容呢？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不认识的男知青借故和她搭讪，她总是面露微笑，落落大方。如果她站在门口，所有经过的男知青都要向她行注目礼，回头率绝对百分之百。每到此地，大家的心里都会产生一种说不出来的情愫，有青春期对异性的驿动、爱恋和激情，也有对美丽的赞赏、遐想和感慨。据说很多人晚上都会做相思之梦，那条玫瑰红色的纱巾，始终会在他们的梦中摇曳。不知什么时候，三号机井屋成了‘相思屋’，刘红梅姑娘成了‘玫瑰姑娘’。男知青中和玫瑰姑娘一个学校的、一个班的，或者早就熟悉的，现在都成了聊天时炫耀的资本，张口闭口我们玫瑰姑娘如何如何。伙伴们之间互相打趣时总爱说，今天去相思屋啦，玫瑰姑娘对你笑啦，看把你得意的。玫瑰姑娘成了男知青心中的偶像，大家公认的‘场花’。有一天，玫瑰姑娘被同班一位女同学拉到一旁，神秘掏出一封信，塞到她手中。‘咱们班才子的。’没等玫瑰反应过来，那位女生诡秘地笑笑，人早不见影了。玫瑰姑娘虽然为人磊落、阳光，平常也见多了男知青投来的爱慕的眼光，她的心情始终是平静的，因为她深知自己的魅力。但收到男孩子的信还是第一次，而且是自己一直敬仰的，外号叫才子的王永春写的，她的心像被小鹿撞般跳起来。王永春长得高大、帅气，且多才多艺，尤其文章写得好。他在信上会写些什么呢？她的脸飞红了。回到相思屋，她特意插上了门，打开了才子的信：
‘红梅，当你收到这封信的时候，是不是觉得很惊讶? 你还记得吗?我们刚上初中那会儿，好朋友就告诉我，我们班来了一个很高、很纯、很静、很美的女生刘红梅。我悄悄的窥视，第一眼看到你时,就被你深深吸引住了。你安静地坐在那里,精致的五官，大大的眼睛，纯纯的笑容，使我有了对女孩子第一次的怦然心动。我情不自禁地自问:难道真的有天使下凡，或者仙女来到人间。从那以后，我总是静静地观察你。你上自习的时候认真，专注,有时也会抚弄一下头发或者嘬嘬手指头，你的动作很可爱，很动人。你回答老师问题时，语气是那样轻柔，声音像银铃般动听。你走路时脚步是那样轻盈，充满弹性，浑身满含活力和热情。在我的脑海里,所有与你有关的事情都让我印象深刻,记忆犹新。它们如璀璨的钻石般珍贵,如晶莹的水晶般清晰,如深夜的繁星般闪烁，永远点缀在记忆的天空里。一次在学校食堂遇见了你，你坐在左前方七八米的位置上，就餐时也斯斯文文的，和往常一样秀气大方。当时看着你在吃拌面，忘记自己是来吃饭的，只是在旁边呆呆的看着你，脑子里都是你优雅文静的影子。你像一股暖暖的春风,漾起了我心海里的波澜; 你像一片轻柔的云彩,缚获住我多情的线; 你像那沾满露珠的花瓣,给我带来了一室芳香，你像那划过蓝天的哨鸽,给我带来了心灵的静远和追求。考上高中的那年秋天，天气转凉，一天早上你身着淡黄色的上衣，浅绿色的长裤，一个崭新的军用书包挂在左肩上。你宛如一株纯洁优雅的百合，散发着淡淡的清香，让我沉醉其中，情不能自已。可是你并不知道，有个男生特意在远处注视着你。红梅，我对你爱的萌发，是刹那间产生的，是悄悄进行的，是默默地、深深地藏在心底的那种极秘密的爱。从文革停课以后，我就很少见过你，后来我们俩又不属于一个派别组织，很长时间没有见过你。有时偶尔会想起你，脑海里浮现你模糊的倩影，清新美丽，超凡脱俗。当我试图去想清楚你的眼神，你的微笑具体是什么样子时，你的形象却更加朦胧了，距离越来越远，遥不可及。对你的热烈感觉有如七彩的泡沫，可以自由欣赏它的多姿多彩，却不能伸手触摸。到了农场后，我又见到了暗恋了五年已有三年未曾谋面的你。你比以前更美了。你成了农场男知青心中的女神！你仿佛有一种魔力，使我每次见到你时，都会感到自己的心在狂跳不已，我知道你可能没有意识到我的存在，但你的容颜，已在我逐渐变冷的心中点燃了熊熊烈火。我不知道我的前生 ，也不知道我的来世 ，但我可以把握我的今生 ！不管结果如何， 只要有一丁点的希望， 我都会用心守望你，甘心情愿在痴情里燃烧自己，我会付出我的一切关心你，呵护你，让你这朵美丽的花儿永远不会凋谢，哪怕有狂风暴雨，我永远都会在你身边！红梅，我今天之所以大胆向你表露，因为过几天，我们十五连就要上天山深处参加三线建设施工，可能一去就是半年。我不能再等了，我不愿错过你，我害怕被别人捷足先登，我更不会给自己留下遗憾，所以我冒昧给你写信，把我的心捧给你。我今天晚上整九点会在小草湖等你，但绝不勉强你，你只要按照你自己的心意行动，如果你不来，说明我们有缘无分，我会把你永远埋在心底，连同我的初恋。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请原谅我的唐突，永远爱你的永春。’
姑娘看着看着，从一开始的脸红心跳到敬佩爱慕，从感动心动到最后的泪流满面，姑娘竟不能自己的哭出声来。”说着说着，任远眼睛里也泪光闪闪。
“看把你感动的，我听的人没怎么着，你说的人反而抹起了眼泪，合着那封信是你写的，你记得那样清楚，不但字字珠玑，爱意绵绵，还那样情真意切，感人肺腑；或者就是说的你自己。”张水泉一边开着玩笑，一边看着任远。
任远默默地看着远方，任凭眼泪夺眶而出。
张水泉明白了，玫瑰红纱巾的故事一定有重大的事件发生，他看任远一时间沉浸在往事的回忆里无法自拔，便拍了拍任远的肩膀，“好了，咱们该回去了。下次再听你的红纱巾故事。你也说累了，我给你讲讲我们酿酒的故事吧。”
任远这才回过神来，不好意思的点点头，两人边说边向驻地走去。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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