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家乡参加缅共人民军的那些人

文摘   2024-11-05 10:11   泰国  

缅共人民军宣传队

应该就是1969年,我们盏西到处传扬着“我方经常打胜仗,下面革命要胜利”的消息,年轻人都在议论“去干仗”的话题。

解释一下,那时候我们傣族景颇族边民对国家边界的概念不是很在意,但对“我方”和“敌方”却很清楚,简单而言,凡是共产党支持的就是“我方”,反之就是“敌方”。

其他村寨到底有多少人出去参加缅共人民军我那时还小,不太清楚,只有四个人的故事我比较熟悉, 是我们寨和邻寨的小伙子。就不用真名了,用代号。

缅共人民军年轻士兵

“艾大”


他是我们寨的,先被芒市机械厂招工,那是人人羡慕能领工资的体面工作,一年后回家探亲就和一个姑娘订了婚。不料,半年后来信“我要去下面参军干革命,随时准备牺牲,不能连累姑娘,把婚退了吧。”

这可把他家吓坏了,父母哭了好几天,姑娘家也不敢退婚,那时都知道“军婚”,哪怕只是未婚妻,都是受政府保护的,但是奇怪的是他家又没有“光荣军属”的那个匾。全寨人都不太懂,就知道他“到下面干仗了”,做着种种猜测。

一年后他毫发无损地回来,穿着旧军装,既不能再回芒市机械厂,也没有享受任何复员军人待遇。这时昆明知青已经来到我们寨子,大家印象最深的就是他和知青很谈得来,汉话标准。

我们家乡的景色

他的故事,起初只说:打仗如果在树林里,枪声像下雨,如果在田坝上,像放鞭炮;饿了没饭吃的时候,走到一个山沟,看到可以吃的野菜,大家就会把野菜薅起来,在巴掌上揉几下就塞进嘴里,闭着眼睛下咽。

后来内容就越来越丰富。

一次他抬着机枪放暗哨,看到战友们三三两两往外跑,他正不知道要怎么办,几个缅军就端着枪摸过来,他立刻一阵扫射,把几个敌军全部干掉,扛起机枪就跑,最后好不容易才找到队伍。

一次他被打散了,抱着冲锋枪坐在一颗大石头下睡了一夜,第二天早上醒来听到石头的另一面有“哦啰啊啦”的说话声,悄悄摸过去看,几个缅军正要爬起来,他又是一阵扫射把几个人打死,撒腿就跑,又找到队伍。

当时我们小孩子都听得津津有味,长大懂点战争知识才觉得他的故事漏洞比较多。但也没人较真,我们寨子和别寨冲突械斗他肯定是冲在最前面。他后来结婚(那定婚的姑娘)生子,过普通农民生活。2004年我出来十年后回家,对缅甸的故事已经有自己的看法,想去引导他讲述以前在缅共人民军的经历,结果他因吸毒搞垮了身体,已经去世,不到60岁。

缅共人民军

“艾二”


这人个子高,身材匀称,也是当过缅共人民军,当然是自己跑回来,印象最深的一件事,他们在打篮球,不小心球脱手飞进我们小学校的菜园,那园子我们师生砍了刺蓬围起来,带刺栅栏应该有一米多高,因为能挡猪牛,他一个助跑飞身而过,捡好球又飞身而出,我们看得目瞪口呆,羡慕不已。大人议论:这家伙真是从部队里练出来的。

后来他又跑去缅甸谋生,几年后传来死讯,人们议论:“本来他参加人民军没人给老缅告密就不错了,但他胆大妄为,参与绑架富人,碰到硬茬,后被仇家买杀手把他几枪打死。”

人民军炮兵

“艾三”


当缅人民军时间最长,三年多,回来后有点不务正业,偷鸡摸狗,甚至欺男霸女,引起公愤,他们寨子就以“坏分子”罪行把他捆起来批斗了一晚上,挨了不少拳脚,然后把他关在生产队空粮仓里,准备第二天送去公社蹲学习班。

因为用绳子捆住他的手,从外面锁着门,所以没人看守。第二天打开粮仓门一看,空无一人,晒谷子的竹席原来是铺在地上,被他卷起来用绳子捆好,搭在窗台上,他顺着这竹席筒攀上窗台,把土基墙抠出一个洞,跳下来跑了。

人们议论这家伙功夫厉害:能挣脱捆在手上的绳子,能靠光滑的竹席筒爬上3米多高的窗台。

他跑到缅甸的一个小地方,放话:我们寨子的人最好不要下来,我见一个杀一个!

后来在那边结婚生子,成家立业,既没有富贵也没有再干坏事,据说后来也回家探亲,算是解了仇。

人民军士兵

“艾四”


前面这三人跑回来都没事,来去自由,艾四出去参加人民军不到一年。是带枪逃跑,估计想拿回来打猎,被追到边界附近抓住,打个半死丢在路边,幸亏被附近老百姓碰到,救了回来,成了瘸腿,帅小伙最后只讨到一个寡妇。

很显然,我所记录的这些傣族青年,属于缅共革命的边缘人物,他们没有多少文化,一般都是小学三年级左右,能看懂汉字,会点汉语,但他们在缅北有语言优势,那边傣族和这边语言相通。出去参军打仗,说不上有什么理想,就是一种冒险寻刺激,我们对这种人有个俗称——“衮海”(厉害,勇者之意),说不上是褒还是贬,对这种人一般的人都不敢轻易招惹。他们走正道就是英雄,进歪门就是一个坏蛋。

无关是与非,一个时代产生一种性格,火红年代的各族青年追求的就是这样的拼杀与战斗。


布南温说老实话
用说老实话的方式讲述中国和东南亚的古今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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