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葆:病房夜话

文摘   2025-01-06 10:36   江苏  

点击上方蓝色字体关注我们

《桑榆重晚晴》寄语

《投稿须知》

午夜过后,病房的门忽然打开,三位医护人员推进来一位昏迷不醒的病号,稍作安顿,就悄声离去,未挂吊瓶,也没人护理。

我似醒非醒,又迷迷糊糊地进入了梦乡,梦境支离破碎,正着急时,突然被一阵狂喊而惊起。

是新来的病号,狂喊了三声:“不行!不行!不行!”过后又打起呼噜,酣睡不醒。

我看到了他床头挂牌上的姓名:乙十八。

这名字怎么好像排号一样?

不到一个时辰,进来一位两手各执一兜的中年女人,靠前凝视着酣睡的乙十八,良久之后,又看了看一旁病床上的我,深叹一口气,做了个无奈的表情。我揣测这是乙十八的老婆照看他来了。

女人端庄大气,主动跟我说话:“大哥,俺这口子大半夜过来,惊着你了吧?”

“没,没有,这是正常。”我朝她善意地笑笑。

她看我两眼,好像看透我是个好人,便毫无戒心地跟我说话:“他没大喊大叫吗?可吓死人啦!”

“ 他这是咋啦?”我轻声询问她。

“摔到深山沟里,差点要了命!”

“为啥子事呢?”我也惊愕。

“说来话长啊!”她简单收拾了一下带来的物件,坐到了她丈夫乙十八床边小方凳上,跟我这唯一先住院的病友打开了话匣子……

原来,他们是住在大山深处的“山顶洞人”!当年多半是逃荒逃难过来的苦命夫妻和穷光棍儿,利用半山窑的老窑洞住下,种植着石磞间隙中的小块块地,拼命争取解决个温饱,也算是天不收地不管的一个特殊群体。人民公社时期是个挂名的生产小队,隶属于十多里路远的一个较大的山村大队。

过去很长时间,他们都住在阴冷潮湿的土窑洞里,十八个窑洞,塞满了大大小小十八户人家,没有个象样的的场地和道路。改革开放后阶段,上级不断加紧扶贫,才使他们住上了坚实清亮的石窑洞,通上了电,喝上了自来水,走上了水泥路。他们修整了更多的梯田,开拓了大块的场地,才过上了自给自足的生活。

说到乙十八这个名字,她毫不隐晦地告诉我:“你说他这名字好奇怪,事出有因啊,山里人结婚早,他爹他妈都是山里小羊倌出身,打小就在一起玩,老早就好得象一对鸳鸯,没到十八岁就怀孕了,十八岁一到就结婚,十八岁当年就生了他,本家姓乙,又是第十八户,大伙儿笑闹着给起名字,就叫了个乙十八!这名字挺含蓄的,叫惯了也好听,只是外面的人都感觉到蹊跷。”

哈哈,早恋,早婚,早育的山里人!多么憨厚实在啊!

这个坦荡健谈的女人引发了我极大的兴趣,我面向她坐着,专心致志听她继续讲下去。

乙十八他爹生前是这里的小队长,公社解体后不久,他爹妈那一代人就相继过世了,俺们这一代现在也都快到花甲之年了。当年乙十八身强力壮,胆子正,心眼好,人缘也好,还挺有主意。俺跟了他,再苦再累都他抢去了,俺没吃多少苦。这些年大家都单干着,上级来人传达个什么事儿都找他,不自觉地就成了打头的,俺家也就象个“队部”一样。

由于太偏远,上级屡次扶贫,这里都是死角。五年前,县里扶贫要打歼灭战了,要把俺们搬出山。

县里在城郊靠山方向建了一个扶贫小区,水暖电气等基础设施样样齐全,甚至连家里的冰箱、电视都给配上了,那一片红楼异常亮眼!

四乡八岭分散居住的山民们陆续都搬进了扶贫小区,唯有俺这山顶洞人不肯搬。理由也是一堆一堆的。

乡干部接二连三上山来,不厌其烦地做工作,大讲特讲搬下山去的许多好处,乙十八终于没守住阵角。他一动摇,乡干部便趁火打劫,紧跟着大巴车开进山里,硬生把人全部拉下山,去观摩体验扶贫小区的新居所。

人们在准备分配给他们的新居里东瞧瞧,西望望,摸摸这,动动那,颇有新鲜感。俺家这个乙十八躺到大床上竟不想起来了。

多好的事啊,要不是党的富民政策好,这些贫困山民猴年马月才能搬出山沟,住上这么好的楼房啊!我深感这老区干部还是干实事的。

城里好是好,可庄户人不种地怎么生活呀?人们还是顾虑重重。

哪知道县里早已替大家想好了,水泥厂、砖瓦厂、理石厂、采石场、混凝土搅拌站及一系列小作坊,可以每户安排一个人去做工;小区周边都是门店商铺,愿经商的可以承包个商铺。

那天中午,县扶贫办还在酒店里请老乡们大吃大喝了一顿呢。

大家终于同意搬迁。乡里迅速雇来了一个搬迁专用车队,两天工夫就全部搬家进城了。乡里立即上报移民成功,全县彻底脱贫了!

在县里的扶贫表彰大会上,由于乙十八起到了好作用,他也被请上了主席台,带上了大红花。

家里25岁的儿子安排到砖厂做工。月资3000多,不久便找上了对象,年底便成了家。俺两口子包了个小商铺,虽然不景气,可也不亏本。日子过的有滋有味。

可到第二年,县里的厂子倒了个不老少。砖厂采石场也关停了,年轻人无事干就聚众穷吃海喝,斗殴打架。俺儿有一次被公安局抓住,还罚了500元呢。

原想小商铺会越来越好,谁知却适得其反,甚至连个房租也挣不来。俺没钱买菜,每天上午去超市或集市上捡点菜叶子。遇上熟人时,便谎称家里养着几只小兔子。

过年的鞭炮声没有给乙十八带来欣喜,反倒让他辗转难眠。

乡亲们互相串门,互相倾诉。不单单是俺一家不好过,多数人家都实在呆不下去了,一心想回山里。

怎么办?人们都把目光转向大胆乙十八。

俺们农民的命根子是黄土地,离开土地是活不下去的。乙十八叹口气后,斩钉截铁下决心:咱们回山里,继续种地去!

年轻人有出路的留城里,有上学孩子的留人照看,能动弹的无所事事的全回山!

山上的窑洞早就全部推平了,只是撂着荒,没种庄稼也没栽树。变压器也拆掉了,电不通,屋被毁。怎么干?住哪儿?

乙十八跟大家商定,咱组织一个互助合作社,自筹资金买个变压器,再花点钱请电业局给接上电。住处就搭两排简易工棚,先凑付一下,以后再图发展。

清明节过后,十几个人都悄悄进山,搭好工棚备好农具,开荒整地,把庄稼又种上了……

功夫不负有心人,老天爷大发慈悲,给了个风调雨顺,荒了两年的地,也肥力充足。经过大家艰辛劳作,到秋天,金黄色的玉米棒子和大黄豆粒金光闪闪,饱满的花生和肥大的地瓜堆成小山,人们的脸上绽放岀了久违的喜悦。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后来发生的事件大概如下:无人机侦查发现这里有违章建筑,这还了得!县里有关部门马上派人实地调查,责令立马将工棚拆除。

国土、农业、公安几部门带着挖掘机和装载机浩浩荡荡开进山里。

山民们愤怒了!乙十八带领着山民站在路口,阻止挖掘机进山。

挖掘机隆隆叫着,乙十八跳上挖掘机驾驶室,试图抢夺车钥匙。

正在这时,一把大手狠狠地把他拉下来,顺着斜坡甩下沟里。

乙十八被摔得不省人事。人们急忙把他送到了县医院。

“你说这算咋回事啊?幸好听医生说不要紧,昏迷一段时间会醒来的,静养几天就会好。小命保住了,可日后这日子怎么过呀!”

听她说到这里,我深切的感觉到这位山野村妇不简单,她着实是个人物!

于是,我想起电视台播出的县委书记接访新闻。我对她说:“不用发愁,你们可以去县里找找马书记,他肯定会给你们解决问题的!”我极力鼓励她别灰心,更不用害怕,要相信上级领导一定不会跟老百姓过不去的。

果然,不到一个星期,昏睡的乙十八醒来两天又康复两天了,他得到的第一个消息,就是县里同意半山窑山民组织起来,成立半山窑乙十八生产合作社!并给他们五万元补贴款,再无偿安装一台变压器!电也通上了,路正在拓宽。而且给他们每家订制了可移动的两层楼的铁皮板房!

乙十八立马就出院了,两口子诚心邀我去他们山里兜兜风,我傻笑着点点头,心里却犯开了嘀咕:政府这种靠建设“扶贫区”,让农民举家搬迁,离开他们原来熟悉的生活环境,真的能够带给农民幸福感吗?亦或是让他们在原有生活的基础上进行再创业,建设新的家园会更幸福呢?一时不得而知,还是靠勤劳的双手吧------

作于2024年12月18日


谢谢阅读 请点在看 欢迎转发

作者简介

老葆,本名刘玉宝。1954年12月出生,1972年12月入伍,中共党员,曾在海航某战斗值班部队服役六年,退役回乡务农后从事基层管理工作至退休。闲暇之余,常写些小诗短文予友人分享同乐。

《桑榆重晚晴》编委会

投稿微信:sangyzwq--qd

总编:幸运草

编辑:聊者

校对:聊者

制作:高尔夫

END



作家文选
为作家搭建平台,为读者提供文章。
 最新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