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刹探名|张孝银

文摘   2024-10-24 08:30   山西  

古刹探名

——宏济寺寺名小考

张孝银
冬日寻暖,夏日觅凉。一路蝉鸣我们拾级而上,不觉登上了六百多级台阶,心中的烦恼丢弃殆尽,踏入了远离喧嚣后的一处谧静之地。

“驻听暮鼓晨钟问佛祖在天在地?退看名缰利锁以慧心观色观空”读着中书协掌门人孙晓云先生题写的对联,顿觉心旷神怡,明心见性。清风徐徐,古树森森,松涛阵阵,梵音郎朗。殿宇巍峨,神像端座,仰观塔入青云,风铃似珮;俯瞰汾流沃野,曲波如鳞,好一处苍茫灵空,人间仙境。

此时,清代员外郎李敦愚写的“唐虹霁寺”匾额,张怀文老书记先生题的篆书大字“古宏济寺”石碑,同出于眼前,友人不解地问,这个古庙怎么还有两个名字?

我说,何止两个,这个古庙和人一样,大名,俗名,别名,现用名,加在一起,共有四五个之多,分别是“宏济寺”、“弘济寺”、“滚钟寺”、“虹霁寺”、“红噤狮”等等。

且听我慢慢道来。本寺的大名叫“宏济寺”,是由唐太宗李世民亲自拟定的一个官方名字,从唐贞观到清光绪,最少用了一千年。贞观三年,唐太宗江山稳定后,回想起多少年南征北战刀光剑影,加之玄武门之变,兄弟残杀以后,他自感不安,罪孽深重,血债累累,噩梦连连。“一将成名万骨枯"的冷兵器时代,战争是残酷的,在这个雀鼠谷有名的古战场上,在这易守难攻,兵家必争之地,破甄翟儿,拒刘武周,杀宋金刚,收尉迟敬德,“一日八战”。现在自己大权在握,百废待兴,死去的兄弟们和将士们也应该有一点好的归宿,作为一个虔诚的佛教徒,作为历史上有名的崇佛抑道者,这一年,他干了两件大事,第一是亲自安排了唐玄奘西天取经,用大乘佛法超渡亡灵;第二件就是在国内下诏敕建了六座寺院,这其中就有我们介休的宏济寺。各位不信吗?可以查查资料,这可都是贞观三年的事!咱引经据典给大家解释:据《唐会要》《金石录》记载,加上本地学者孟满喜老前辈的考证,这座寺院寺开工于唐贞观三年,竣工于贞观四年,在其《宏济寺始建年代甄别始末》一文有详细的介绍,已成定论,我在这里不做赘述。“贞观三年十二月一日诏,有隋失道,九州沸腾。朕亲总元戎,致兹明伐,誓牧登陑,曾无宁岁,思所以树立福田,济其营魄……破刘武周于汾州,立宏济寺,宗正卿李白药为碑铭……”

看看吧,皇帝的金口玉言加上国库充盈,再加上上下齐心,地方政府自然不敢怠慢,要知道李世民可是咱介休大地上的常客呀,他时不时的就要来看看御妹,拜拜高僧,游游故地,访访旧友。所以这宏济寺连修庙带造塔,仅一年时间就完成了,李世民还命开国肱骨之臣李百药亲自为该寺撰写碑文,以示规制之高,规模之大,用心之苦,份量之重。

宏济寺名正言顺地建好了,可《山西通志》有时却载其为”滚钟寺”,(乾隆版《介休县志》卷三),这又是为什么呢?

再听我慢慢道来。

天王盖地虎,宝塔镇河妖”,看来这塔的作用一定是为了镇压汾河水患而建的吧!友人戏说到。

看你,上课时不好好听讲,人家刚说过,这塔是为超度亡灵而建的。

抬头望去,古塔直插云霄,此塔原建于唐贞观三年,明万历十八年(1590年)重修,修塔碑记现在还躺在碑廊里,现琉璃塔刹高34米,八角九级楼阁式,须弥座1.5米每檐下有三层仿木斗拱,正是明清风格。正南方向开一小门,里面的一至四层为砖梯,五至九层为木楼梯,登上顶端,俯瞰介休全境,蔚为壮观。乾隆版《汾州府志-卷二十四祠庙》载:“宏济寺,在介休县西南二十二里高岩上。朱锡鬯(清康熙年间人)《曝书亭集》云:唐太宗破刘武周于汾州,立宏济寺,又名滚锺寺。相传释志超自华严寺移住于此,既而止绵山抱腹岩。寺僧汲水于汾甚艰。建浮图时,每旦见水瓮常满,众异之,密踪迹于山门外,有以锺汲水而至,因觇者有声,倏不见,鍾遂坠地,滚入汾水。后河津县觉成寺,于汾水得钜踵,孔皆铜锢,人以为即此锺。今东南有滚锺坡,春夏间草茂,独自寺侧至山下一道草胥堰,望之宛然可辨。”什么意思呢?县志中记载了这样一件事。

建寺,修塔,虽然说时间紧任务重,但这个皇差还是在紧锣密鼓中,在钦差大臣高标准严要求监理下有序地进行,施工队伍反映,工程中严重缺水。然而,水不是问题,山下面汾河流水哗啦啦,这山上没水才是最大的问题!大家想想,上山的六百级台阶,空人上去都会两腿发软,头昏眼花,要是再担上一担水,颤颤巍巍怎么能上得去?

天无绝人之路!

这时,介休城内华严寺的高僧田志超,人称田善友,带着一只梅花鹿,抱着一只大白兔云游到了这里,这里的住持广亮和尚,早就听说田善友法力无边神通广大,现在见了真人,却又是左右不定,去留两难——留下他,多一个劳力,进度可以加快,可是他法术高明名声在外,将来会不会赖着不走?再将来又会不会把我晾在一边?可把他赶走,又显得自己肚量太小了。想到这,广亮和尚眼珠一转,给田善友穿了一副琉璃小鞋:你不是有能耐吗?要是能把工程用水给咱解决了,我们就留你住下!

志超说,可以呀!

这广亮和尚本来是要看好戏的,如果田志超每天挑的水不够用,他就可以顺理成章地把田志超给赶走,并且,还得赶紧走!因为一山不容二虎,我广亮的眼里绝不能出现田志超!可没想到的是,第二天早上一看,工人们还没到,水缸却都满了!

广亮愕然!

连着几天,田志超白天带着鹿儿,抱着兔子悠哉悠哉地不是游玩就是睡觉,第二天水缸是照满不误,这广亮和尚就纳闷了,遂晚上悄悄躲在了山门一观究竟。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月明星朗,万赖俱寂,只见兔子和仙鹿一前一后抬着一口铁钟,从台阶上一步一步往上抬水。惊得大叫了起来“原来是你俩呀!”这鹿和兔子受到惊吓,扔下铁钟便跑回了田善友身边,铁钟顺着山坡一直往下,滚落到了汾河里,后来,广亮派人顺着汾河一路追到河津,才找到了那口把钟眼都封死的铁钟。再回来看时,被铁钟压倒的青草都是匍匐着,头朝坡下,齐刷刷地逆向生长着,一直到现在。自此,那道坡就叫做“滚钟坡”,宏济寺便又有了一个别名“滚钟寺”。

哦,明白了!有人又问了,那“宏济寺”这么又变成了“虹霁寺”了?再听我慢慢道来。

说到现用名“虹霁寺”,就不得不说到古介休十景中的一景——虹桥夜月。

这“虹桥夜月”说的是一座桥,而不是说月亮。这是一座架在宏济寺山门下面,属于师屯南村的一座石桥,此桥命运多舛,屡废屡建。明正德五年,县丞张敬将原永利桥(俗名师屯桥)的木桥,改建成十三孔的石挢,康熙版《介休县志》载“长桥驾汾,如虹腾空。夜月光照,水天一色,上下无分”。《桥梁》卷载:高阔二丈有奇长七十余步,加石如虹,琢石如栏。崇祯二年,增竖两牌坊,建三官庙为镇。”但时间不长还是塌毁了,万历十三年,知县王一魁重修,更名为“虹霁桥”。后来被水冲垮,崇祯二年又重修,马初登咏之曰“其两岸之山气,氤氲如蒸,山麓有长挢卧于波上,彩现云端,亦一方之胜概也……彼汾一方,嗟限南北,斯桥独以天边一虹,通全省之脉。”可见当年气势之恢宏,比下游的“秋晴桥”(又名寡妇桥)还多两孔。

此桥今己不存。1954年省交通厅加固处理,1972年在其上游修双曲拱桥一座后,把虹霁桥就炸毁了。所以说,按此分析,“虹霁寺”一名时间不长,最起码明万历,清乾隆的碑记上,以及光绪,民国版的《县志》上用的还是“宏济寺”这三个字。

那除了这三个,还有什么名字呢?

我说,还有一个小名,也是我的独家曝料,它还有一个耳熟能详,朗朗上口代代相传的俗名“红噤狮”,之所以称红噤狮,因为这里千年以前曾经是一座“噤狮庙”!
“水底鱼,你又关起门来起国号了!没根据的事可不敢混淆视听!”友人说到。

我还真不敢混淆视听!我曾在樊王住了十年,咱给你讲个不知道听了多少遍的故事:

樊王乡有个村叫北坡村,北坡村有座山,乡民俗称狮子岭,正因如此,北坡村也曾经叫狮子崖村。清嘉庆版县志,介绍东乡一百二十村时,即用的狮子崖一名。县志又载,古介休十景又一景叫狮岭霞光,说的就是这狮子岭在夕阳照耀下的绝好风光。

且说这狮子岭中,有三只神狮在山洞中修行,并福佑着这一带村庄风调雨顺,人杰地灵,这三只神狮都是噤口无言,默默无闻地为乡民们办着好事。但名声显赫以后被在此打工下煤窑的南方人知道了,便打起了歪主意,想要偷走神狮,转运到南方。

谁知他们刚打开山洞,三只神狮便相继跑出,第一个跑出来的是一头红颜色的狮子,法力最强,跑得也最远,一口气跑到了五十里以外,卧在了义棠的银锭山上,成为了这个地方的守护神,义棠人给这头狮子在山上修了一座庙,庙名叫“红噤狮”;

第二只狮子没跑多远,翻过山梁刚到板峪,只见一阵旋风刮来继而飞沙走石遮天蔽日,农夫门正在田间劳作,看到村南山岭上卧着一只威风凛凛的黑狮子,便把这道山取名“旋风窝”,怎奈这旋风窝属于沟口村管辖,当年的沟口村势单力簿,没能力修庙供奉,就磕头乞求邻村板峪,为这头狮子修了一座庙,庙名叫“黑噤狮”。也就是说,板峪黑噤狮和义棠的红噤狮可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弟!

最后一只狮子没走几步,刚跑到关子岭,正赶上本村高氏夫人亡故,一位阴阳先生手捧罗盘,准备给新进坟地点穴开挖,见神狮卧地不走,于是就干脆把墓穴点在了这个风水宝地的位置,此后,这三只神狮便分为三个地方的守护神。故后来关子岭村,高家人才辈出,仅攀字辈中,就出了4名进士,即6名中举的攀字辈人,参加殿试中,有4人相继中得进士而荣登仕途,他们分别是,高攀蟾,康熙五十二年(1713年)癸已科武进士;高攀风,康熙五十四年,乙未科武进士;高攀麟,康熙五十七年,戊戌科进士;高攀霞,雍正八年(1730年)庚午科武进士。证据确凿,这兄弟登科可都是《介休县志》上明确记载的。

我觉得,贞观三年的敕建宏济寺,应该是在原“红噤狮”庙的基础上改建的,只不过是噤狮庙的名声比不上皇上的名声大,再一个这位从东乡来到西乡的“外来户”不被当地人买账,加上他“政绩”平平,没听说干出了什么大事,最为关键的是,官大一级压死人,你一个民间小神,唐太宗李世民一句话,要征你的地,要改你的名,这噤狮爷也就只能眼含热泪拱手相让了。

友人说,孤证不立,这毕竟是一个传说。

我说,一个历史事件,除了口口相传的传说,还要有必须是文字记载加上实物佐证,才算是对事物完美的复原和解释,现在,古老的传说和流传的名字在这里摆着,说不定哪天再出土一块碑,或者在哪本书里找点只言片语,这个结论就可能成立了。

我又说,介休的方言土语是诚不欺我,通过代代相传,朗朗上口,把这个古老的传说得到了最原始、最直接、最完整的印证。我们也不能因为看不见、摸不着、听不到就否认某个事物的存在或曾经的存在。存在即为合理,名正才能言顺。口口相传了这么多年,自然有他的道理,叫着叫着就习惯了,习惯便又成了自然,难以更改。

比如城内的“草市巷”,民间称之为“草纸巷”说明以前这里曾经卖过草纸;

城内的“堡上巷”民间称为“堡墙巷”,虽然我问了不知多少人,堡上巷的堡墙究竟在哪个位置,没有一个人能说清,但巷里的堡墙在历史上肯定是存在过的;

城内的“祆神楼”,不管你怎样写,老百姓还是习惯叫他“玄神楼”,果然,《县志》里的名字就是“玄神楼”;

还比如城东的“永庆村”,乡民称其为“下磨头”,现在村里不少的人能说出来却写不出这三个字来,翻开县志,原来是村里有洪山水的最后一盘水磨,村名以前还真就是“下磨头”;

城南的宋家小庄,后来改成宋庄,但不管它改成什么庄,老百姓都叫它是“独栾",一查县志,确实以前就叫独栾村!

再比如,下岭后因李陵改为下李侯,豹虎村因不雅改为保河村,溪底村因唐王尊称为兴地村,玄神楼写作“袄神楼”,老百姓不管你改得如何文,如何雅,如何灵,介休的方言土语叫的都是它原来的名字,叫惯了的名字都是有它的出处,并且都很难以改变的。

介休方言是典型的晋语,尽管介休话前后鼻音不分,如“番”“芳”不分,“汪”“玩”不分,但是不管介休的东乡西乡,南乡北乡,“噤”和“济”还是分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也就是说,不管你"虹霁寺”也好,“宏济寺”也罢,这是两个音同,意不同的称呼,但“红噤狮”就音不同,意更不同了。叫一声我们祖祖辈辈叫了不知道多少年的“红噤狮”,这个寺庙的俗名,却总会感受到一种莫名的亲切感和随和感。

……

故事里的事,说是就是,说不是就不是。再读一副对联来结束今天的游玩和探讨:

“焚香思过去,钟滚几时,但留得一座佛身,数间庙宇;

叩首问将来,国逢盛世,更期许九州安泰,四海清明”

张孝银,笔名水底鱼,1975年生于介休南王里,晋中作家协会会员,介休文化促进会会员,介休作家协会理事,介休书法家协会会员。喜阅读好写作,时有小文见于报端。

知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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