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灵协会会长递给我一杯怪水,说喝完就能看见逝世父母 | 魔都怪谈 13

文化   小说   2024-12-25 17:05   北京  

【魔都怪谈】是奇异事件研究者冉玉甄在苍衣社开设的故事专栏,以她外公特异事件调查员顾乾海在民国时期的上海滩经历的诡异事件为素材,揭露奇异玄妙的幌子之下,现实世界的嗔痴欲望与荒诞人心。为了让各位铁子有沉浸式的阅读体验,故事将用顾乾海的视角展开。

大家好,我是脸叔。

今天更新奇异事件研究者冉玉甄的专栏【魔都怪谈】第13篇。前12篇的合集请点击【蓝字】。

顾乾海接到客户包磊的委托,调查上海通灵协会内幕。包磊的姑妈包月娥听信通灵会长金赛花的话,不仅花费重金通灵,还修改遗嘱,计划将遗产全部留给通灵协会。

顾乾海的调查尚未开始,却在两天后,收到了包磊的死讯。包月娥称,包磊有精神病,不必调查。

遮遮掩掩,必有蹊跷。这反而勾起了顾乾海的极大兴趣。他约见金赛花,打定主意看看这究竟是怎样的“通灵”!

这是 魔都怪谈  13 

本案关键词:通灵诡事

全文 7193 字

“喝下这杯水,十五分钟后我们就开始通灵。”

1934年12月10日深秋午后,上海市通灵协会会长金赛花递给我一杯水。

金赛花养的一只绿眼睛的黑猫,蹲在墙角,幽幽地盯着我看。

我坐在转椅上,接过金赛花递给我的水,一口气喝了。

这水味道有点怪,像是煮好的汤,也有一股淡淡的涩味。据说能“净化”人的身体,有助于通灵的精准。我尝了一点,剩下的趁她没注意,偷偷吐了。

这种让人不确定的东西,我可不敢随便往肚子里灌;更何况来这里通灵,也不是我本意,而是事出有因。

……

我有一个客户,叫包磊,二十七八岁,身高一米八,小白脸,浓眉大眼,模样不错,穿得也时髦,我见了他几次,次次都穿着不同颜色、质地和款式的三件套西服,皮鞋擦得一尘不染,头发也梳得服服帖帖,用王大虎的话来说,头发梳成这样,这头油都得抹半缸吧。

小伙子打扮得精精神神的,说话很直接,也很有条理。他和很多委托我调查事件的客户不同,丝毫不掩饰自己的目的,开口就和我谈钱。

“这个事情调查完成后,我支付给顾先生1000块大洋。这个价格,应该能让顾先生放下手里的其他事情,先做我的吧?”

“我希望顾先生三天之内,查清楚上海通灵协会的内幕。这家通灵协会很不要脸,不但骗了我姑妈包月娥很多钱,还弄得老太婆脑子都坏了,改了遗嘱,说是要把全部财产都捐给通灵协会。”

包磊气急败坏地说,姑妈是个有钱的寡妇,没孩子,所有人都知道她死了以后,钱都是留给他的,结果万万想不到,半路横杀出来个通灵协会。

包磊还说,包月娥最近被上海通灵协会迷了心智,一天到晚往通灵协会跑;通灵协会的会长金赛花也不是个省油的灯,也不知使了什么法子,让包月娥相信她可以招来包月娥死去丈夫的魂,即使两人阴阳两隔,但依然可以生活在一起,就跟没死前一样。

这些话,哄得包月娥心花怒放,等包磊知道的时候,包月娥不但已经支付了一大笔通灵费用,而且还修改了遗嘱,说自己死后财产全部留给通灵协会,“以期帮助更多人”。 

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包磊气得差点没背过去。他去找了金赛花几次,结果人家对他就是避而不见。后来,也不知道他从哪里听到我的名头,找到我说,愿意出一大笔钱让我查清楚这通灵协会到底是什么路数,他怀疑这是个专门骗人钱的拆白党组织,还说要揭露金赛花的真面目,让她滚出上海。

※注:拆白党(赤膊党)是20世纪20-40年代的上海俚语,泛指上海地区一群纠党并以色相行骗,白饮白食骗财骗色的青少年,多属男性(流氓、小混混,城市地下黑社会)。后来拆白党(赤膊党)的声名大盛,连外埠都知道这个名称,凡属骗人财物的案件,国内皆称为拆白行为。同"仙人跳"、"捉黄脚鸡"意义相近。

包磊要我立刻就着手调查,可那会我正忙着了结另一桩凶宅夜半歌声的事情,没来得及腾出手来做包磊委托事情的调查——尽管包磊给的价格不错,通灵这个事情本身也足够怪异,很对我的胃口,但是,我的习惯是做完一件事情再做一件。

我并不喜欢打破习惯。

结果,再没想到,两天后的一个清晨,王大虎告诉我说,包磊死了,他被人发现倒在泰安路上,身子都僵硬了。

王大虎当时在当差,他赶去现场的时候,说看到包磊的右手扭成个鸡爪,挂在胸前,脑袋肿胀,脑颅还被人钻开了,深可见骨。

有意思的是,看上去娇弱的包月娥,带人来收尸的时候,十分冷静沉着地指挥人把尸体放在拖板车上带回去,并且拒绝了巡捕房调查包磊死因。

“她接下来说的话,你绝对想不到。”王大虎啧啧称奇,“她说,包磊是从精神病院逃出来的,他脑子有病,不正常,查也没意思。”

据包月娥说,包磊三个月前脑子出问题了,不得已,送他去枫林精神病院接受治疗。前一阵子包磊从精神病医院逃出来了,她花了很多钱去寻找他,但都一无所获。

虽然一直有心理准备,但是真看到侄子就这样死了,包月娥的手也一直在抖:“不要再去追查什么死因了,人都死了,要赶紧办后事,入土为安。”

“话是这样说的,但是我那会看包月娥说这事的表情,居然是一脸轻松。”王大虎司空见惯地说,有钱还好一点,可以让精神病人住院接受治疗,自己也能过正常人日子;要是没钱啊,呵,正常人都要被病人拖死了,所以那些精神病人横死,其实一点都不稀奇。

现在,既然主家都不愿意追究,巡捕房更加乐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于是,包磊这一看就是非正常的死亡,就这样含含糊糊过去了。

……

王大虎告诉我这事的时候,我正好写下关于凶宅夜半歌声一事记录档案的最后一个字。

合上厚厚的记录本,我抬起头,王大虎正捧着一碟牛乳饼干,靠在墨绿色沙发上吃。秋日午后阳光从他背后晒进来,半间屋子都是明亮的,温暖的。

另外半间屋子,隐匿在阴影里。

这明媚和阴暗,像极了包磊的这个案子。

事情并不算大,但有意思的是,同一个事情,每个人说的版本都不一样。

包磊说包月娥沉迷通灵无法自拔,包月娥说包磊脑子有精神病,我想,如果找到第三个人,应该还会有第三个版本。

我们总是会相信那些罗生门,对不对?

不过,我知道的是……枫林精神病院是上海最先进的医院,他们有个“电休克法”,据说能很好的治疗精神病。

而所谓的“电休克法”,设备看起来和通灵很像啊。数年前,我在一本英文杂志里,看到一个死囚被拉去做通灵实验。

实验的内容就是让死囚犯坐在拘椅里,脑袋上套着个模样怪异的“帽子”,身上还缠着各种管子,通过人体对不同强度电流的刺激,来确定活人和另一个世界的联系程度。

后来这个实验说是成功的,不过死囚后来死了,也是脑袋肿胀厉害。

这通灵的事情,感觉挺玄乎的,但我在杂志上看到,以英国为首的很欧洲国家,都相信通灵。杂志上还说,伦敦有一家灵学研究会(The Society for Psychical Research,简称SPR),专门研究通灵。

我还记得当时我看这本杂志的时候,是反复看了好几遍,心里还转过念头,这西方人“灵性复兴”,还配上了科学的研究方式,难道说,这科学的尽头真是神学?

我疑心包磊是等不及我,孤身又去找了通灵协会,结果自己是被人下了狠手?毕竟,王大虎给我比划的,说包磊的脑袋都肿胀起来了。

真是好奇害死猫。我这人吧,越是遇到这样的事情,我就越想要知道答案。后来,为了彻底弄清楚这里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先找到金赛花,说想通灵和去世的父母见面,了却自己的心事。


金赛花把一个金属圈往我脑袋上套,我看到她的指甲里,有点黑色的泥。

据说她十分节俭,所有收入都贡献给通灵协会发展,以至于平时的蔬菜什么,都不舍得买,都是自己在院子了种了吃。平时衣服什么,也都是会员们赠与。

说实话,我对这类“清教徒”式的人,一向是敬而远之的。我认为,能对自己这么下得了狠手,对别人更能下狠手了。

这时,金赛花告诉我说,这个就是通灵的机器,金属圈上缠绕的电线和分别对应前额、后脑勺、太阳穴的四个夹子,一旦通电,就能起到通灵的媒介作用。

图:类似这样的脑控机器MK Ultra。这类机器在CIA里也出现过。MK暗喻的是德语 Mind Kontrolle(脑控),Ultra则代表CIA最高的机密等级。

“如果你想和你父母见面聊天。那么,一旦我打开了开关,你就需要不停默念他们的名字,他们才会被你的意念感召过来的。”

我拿着金属圈看了又看,这东西还真和精神病院那个金属套子好像啊。

我有点紧张,问金属圈通电放脑袋上会不会很危险。她信誓旦旦地说,已经给121人通灵过了,效果非常好,没有任何危险。

金赛花凑近我身子和我说话的时候,我闻到一股淡淡的香味,带有佛手柑的清甜,很让人迷醉。

黑猫悄无声息地跳上了金赛花右边的肩头。

平心而论,金赛花看起来并无半点生意人的油滑,反倒是很有点读书人的拘谨。她三十多岁,鹅蛋脸,皮肤白净,个子娇小,腰肢纤细,穿着一件褪色的暗红毛线罩衣,阴丹士林布做的棉袍,白色的棉袜,黑色布鞋。

这一身装束,和那些读书的女学生一时无二,除了肩头趴着一只黑猫。

“时间差不多了。我们开始了。”金赛花看了下手表,公事公办地说。

我的两边太阳穴忽然传来一阵微微刺痛,电流的传递刺痛感,就像是水波,一浪接一浪地传递过来。

……

“你要呼唤你父母的名字。要撇清一切的幻相。很快,他们就会来到你身边。”

金赛花的声音接近低喃,她反复不停地说。

我两眼圆瞪,瞧着金赛花身后写的一句话,“唯灵主义的目标是消除唯物主义、自私和骄傲,通过对于上帝的良善、博爱的团结的信仰来教化大众”。

渐渐地,我感觉周围的一切开始变得空虚和寂静,有一种浑身放松的感觉。

我的眼前,一瞬间,闪过好多人的影子。他们从迷雾中走来,有的我认识,有的我并不认识。

不由自主地,我内心开始默默念着父母的名字,也不知道是念了多少时间,恍惚中真的看到父亲母亲来了。

画面陡然间从迷雾切换到从前的家里。

他们身子完整,面目完整,不再是被日本人打得面目全非的样子了。

电流在我身体里到处游走。在每一次的刺痛后,我感觉自己和父母的距离就越接近,到最后,我清清楚楚地感觉到了母亲的体温,父亲抽雪茄时的烟味。不知为什么,他们的脸无限接近地压迫下来,简直要贴在我脸上了。我情不自禁地大喊起来。那一刻,我是真看到他们脸上的毛孔,眼珠的颜色,生动的,活泼的。

他们没死,他们活转了,他们是真的!

我大叫起来。我在说话。我急速地说,但是我不知道我在说什么——即使是在那个情况下,我也知道,这不是现实。


醒来的时候,我发现自己躺在床上。

家里的。

一开始,我以为是在做梦。于是闭上眼睛,等再次睁开时,王大虎的脸陡然间冒出,我才反应过来,原来不是在通灵,我真是在家里。

“你小子背着我去了通灵协会。”王大虎叫道。他看起来十分焦虑,说我在通灵的时候出了意外,差点死掉。

金赛花根据我通灵前签署的免责协议里备注的紧急联系人,让助手通知王大虎带我回去。

王大虎说,他当时见到我的时候,吓得魂都飞了,还从来没见过我这样过,被人绑在床上,又喊又叫,眼睛明明睁开,但是却看不到眼前的一切。

王大虎揪着金赛花问,我这是怎么了,金赛花倒是也不挣脱,只是脸色铁青,冷冷地说,等我醒来,问我自己到底干了什么——我立刻想到,是我没怎么喝那杯水。

原来那杯水的作用,是保护自己在通灵时不被邪灵干扰。这是金赛花的原话,但是在我看来,这杯水里的东西,很是蹊跷。

“你那会就和精神病医院里的人一样,我真怕你一直那样。”王大虎擦了一把额头的汗,即使是现在,他和我说起那时情景,依然紧张地浑身冒汗。

“虽然金赛花那个女人说你会恢复的,但是我怎么能相信她这个神婆的话。我可不把她当成什么狗屁会长,我直接警告她,你如果有什么事,她吃不了兜着走。”王大虎恶狠狠地说。

不过我现在醒了,他也总算是放心了。

“是吗,我倒是一点都不知道。”我靠在床沿上,轻轻转动了下手腕,没伤到筋骨,只是手腕上被皮带勒出了淤青。

“你快说说,你这通灵到底通出了什么,怎么搞得要死要活的?”王大虎一屁股坐在床边,好奇地问我。

我叹了一口气。

说起来,父母的离世,对我一直是个沉重的打击。他们遭到意外的那天上午,我又和父亲杠了。他总是斥责我喜欢鼓捣的神秘事情是装神弄鬼,是不务正业。在我父亲眼里,只有踏踏实实继承他的厂子,按照他给我安排好的一切走,才是正道。

为了这些事情,我们又一次争执起来。后来,下午三点,书桌旁的自鸣钟响了,父亲气鼓鼓地站起身,喊着母亲一起拎着牛奶鸡蛋糕,赶紧去看望住院的朱老板。

走之前,父亲还说等他回来,一定要好好教训教训我……结果,他们再也没回来。

无数个夜晚,我睁眼到天亮。我是多么希望父母能再次回来,至少,我不想和他们诀别的那一刻,是争执是吵架是带着怨恨啊。

可惜的是,没有如果。

而这一次的通灵,说起来,怎么感觉就跟现实一样,母亲又在催我结婚;父亲恨铁不成钢地要我继承家业,而不是整天做这些“神神叨叨”的事情。

我瞧着他们,眼泪止不住地流。这一次,我没有倔强。我告诉他们我内心的想法,我还说虽然我是“不务正业”,但是我做的是自己喜欢的事情,我会有自己的人生价值。

母亲一如既往的包容我,接受我,也一如既往地要求我赶紧结婚,赶紧生个孩子,不然她在下面也过的不安生;而父亲也依然顽固不化,他并不接受我关于人生价值的“歪理邪说”,他斩钉截铁地说,人生在世,哪里那么多的“价值”可以创造,大家忙忙碌碌不过是为了挣几两碎银,除了真金白银,一切都是假的。

父亲的态度依然强硬,母亲也依然唠叨。

真好。

……

千言万语,堵在我心头,我不知道该怎么和王大虎说,最后,我好不容易憋了一句话出来:“大虎,我可能真是见到我父母了。”

王大虎虎躯一震,震惊地看着我,过了半天,他才怯怯地说:“还真通灵啊?真的啊。老顾你脑子没坏吧?”


我脑子当然没坏。不但没坏,还好得很。这天后来,我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关于灵魂不灭论。

真的吗?

真的存在另一个世界吗?

那么,我是谁?谁又是我?庄周梦蝶,还是蝶梦庄周?

王大虎见我神神叨叨,他皱眉说,这个通灵协会果然邪性,都能把老顾你折腾成这样。后来,他拖着我去找万小宝。

万小宝正在巡捕房后面的解剖室里解剖尸体。最近有个怪案,苏州河里漂上来很多三条腿的人,死了有段日子了,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死状各异,且又找不到飘尸的源头。

万小宝头都大了,据说他待在解剖室,都好几天没出门了。

我和王大虎到的时候,万小宝穿着脏兮兮的白色大褂,眼睛充血,头发乱蓬蓬的,跟个茅草堆一样。

在一条切割开的人腿边上,还放着一只啃了几口的肉包子。天冷,肉馅儿已经凝结,有一层泛白的油脂。

万小宝说,他这几天吃住都在这屋子里了:“可是,这些明明是人,第三条腿,也是实打实地长出来的。”

“都死了吗?”王大虎瞧着一屋子的内脏,支离破碎的躯体,问。

万小宝没好气地瞧了一眼王大虎,说:“这不是死的,你倒是告诉我,你从哪里看出来还是活着的?”

“啧。”王大虎阴阳怪气地瞧了我,“老顾,快给小宝说啊,你不是已经开始超脱肉体,开始研究另一个世界了呢。”

讲真,解剖室里狼藉成一片,死人凌乱地摆在解剖桌上,悄无声息。活人焦头烂额地应对现实,这两者间巨大的冲击,让我几乎站不稳。西北风呼呼地从窗户里吹进来,但是,就无法吹散这一屋子的血腥。

这里有几个人?

我想,有一屋子的死人,还有三个活人。

那一刻,我明白了王大虎拖我过来的意思了。人死了就是死了,承认现实吧。活着的人,过好当下的日子,珍惜当下的人生,往前看,莫回头。

回头也没有意思。反正时光不会倒流,还不如精打细算过好生命里的每一分钟。因为只有这个,才是自己能把握住的。

万小宝听王大虎的话来得古怪。他要王大虎给他说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在听得我通灵、包磊疯了的事情后,万小宝冷笑一声,说他断然是不相信灵魂不灭路的,也不相信通灵的。人死灯灭,就这么简单。不然自己天天解剖这么多尸体寻找死亡原因,还不如直接通灵喊一下你为什么死,不就什么都知道了呢。

这……我被万小宝怼的哑口无言。

其实万小宝说的那些我也知道。只是通灵时的一幕幕,太过于真实,所以,怨不得包月娥会做出财产赠送给通灵协会的决定。


从万小宝的解剖室出来后,我和王大虎走在福开森路上。此时已经是华灯初上了,马路上有小贩在卖烘山芋,香甜的气味在街上飘得很远。

我花了一角小钱买了一个大的,站在路边和王大虎分着吃,忽然,身后传来一个怯怯的声音:“老爷,给我弟弟吃一点好吗。”

一个脏兮兮的七八岁小男孩,牵着一个两三岁的男孩,俩人仰着头,用极度渴求的眼神看我手里正在剥的烘山芋。

这俩孩子大冬天的,还穿着单衣,小的那个,鼻涕糊了一脸,连双鞋子都没有,光着脚,穿着一条漏屁股的破裤子。

大的那个是哥哥吧 ,稍微好点,起码脸还干净点,身上衣服,自然也是破衣烂衫挂着了。

王大虎叹了一口气,将手里的半只烘山芋递给哥哥,孩子眼睛都亮了,赶紧塞给弟弟说,快吃吧,谢谢老爷。

山芋刚烤出来,很烫,弟弟是饿惨了,皮也不剥,直接大口咬了上去,也不见咀嚼,就吞进肚子里。

结果吃得急了,噎住了。

哥哥赶紧又是拍又是打的,帮弟弟顺气。弟弟刚缓过来,立刻又闷头咬了一大口。没几下功夫,半个山芋就进了弟弟的肚子。

我瞧见哥哥一直在咽口水。

后来,哥哥牵着弟弟,转身就要走。我喊住了孩子,将手里的半只递给了哥哥。

哥哥的眼圈一下子红了。他默默接过山芋,又要递给弟弟吃,弟弟摇了摇头说,小声说了一句话,哥哥才咬了一小口,在嘴巴里咬了很久。他将剩下的山芋,小心翼翼地放在口袋里。

王大虎问,你们阿娘呢?怎么没人管你们?

阿娘跟着婶娘出门找工作了。哥哥抬头说,眼里闪着希望。

可是阿娘已经好久没回来了。弟弟难过地说,阿娘是不是不要我们了。

别乱说。哥哥慌忙低下头,责备弟弟,阿娘走的时候给我说的,她找到工作就回来。

兄弟俩转过身,沿着马路继续往前走。

王大虎叹了一口气,转过头对我说,最近他们巡捕房查了一个案子,有个老太婆,专门骗那些年轻妇女说给介绍工作,转手就卖给英国人。

妇女被拐卖,这事并不稀奇。听说那个现在很出名的周旋,也是小时候就被人拐卖了。不过还好她没被卖进妓院。

※注:中国人口贩卖现象自古就存在,在民国期间,由于时局的动荡和战乱,很多家庭流离失所,拐卖、贩卖人口现象题愈加严重,受害者大都是年轻的妇女和儿童,还有一些农村的青壮年被卖到外地做劳力。上海滩是当时最大的人口贩卖市场,1917年的《申报》也曾发文感叹:“民初上海拐略之风日炽,青年妇女及男女幼孩被害者不知凡几。而一般以此为营业之匪徒不下千余人。声气灵通每用种种诈骗手段将妇孺拐运出口,妇女则带至东三省弩入娟寮,男孩则带往闽粤各省卖作奴隶,被害之家妻离子散,靡不肝肠痛裂。” 

我和王大虎唏嘘了一阵后,两人回到家,一夜无语。

我去打听金赛花的背景。王大虎以巡捕房探员的身份,去查包磊的经历。

本周五继续更新【魔都怪谈 14】。 


—END—

作者 | 冉玉甄

奇异事件研究者

编辑 运营 | 阿闲

苍衣社投稿邮箱:cang1she@16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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